记录者:寒 (继续焱的第一人称叙述)
门铃声如同丧钟,在寂静的公寓里回荡,每一声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猫眼里那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像两尊没有感情的石像,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行政部委托的第三方资产管理公司?紧急签署文件?现场查验交接?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不合常理的急迫。年会的兴奋早已过去,奖品的发放本该是按部就班的流程,为何突然如此急切?尤其是针对那辆透着诡异、让我手机都离奇失灵的车!
去,还是不去?
大脑飞速运转,恐惧像冰水一样浇灌着每一个念头。寒的警告言犹在耳——“不要再单独接触那些奖品,尤其是那辆车。行政部的催促可能本身就不正常。”
如果这是陷阱,踏出去可能就是万劫不复。那辆车的“污秽”,或许不止是残留的痕迹,它本身可能就是一个“锚点”,一个用于完成某种“仪式”的道具。一旦我正式签署文件,完成所谓的“交接”,是否就意味着我完全接受了这份“馈赠”,从而让那个无形的“代价”彻底绑定在我身上?
但若不去,拒绝他们……会引发什么?更直接的干预?更露骨的威胁?他们能找到我家,能用这种半官方的名义上门,意味着背后的力量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影响现实世界的规则。激怒它们,后果可能同样不堪设想。
冷汗浸湿了掌心。时间不多了,门外的男人已经表现出不耐烦,再次按响了门铃,声音更显急促。
赌一把!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颤抖,没有开门,而是隔着门板,用尽可能平稳但带着刻意疏离的语气说道:
“不好意思,关于车辆交接的事情,我已经和行政部邮件沟通了流程。目前我个人时间安排上有冲突,暂时无法配合你们的紧急查验。所有事宜,请通过公司行政部正式邮件与我预约。”
门外沉默了片刻。那种沉默带着压力,仿佛能穿透厚厚的门板。
然后,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加重了几分:“焱先生,我们希望您能理解,这是正常的资产移交程序,拖延可能会产生不必要的滞纳费用和法律责任。我们也是受委托办事,请您行个方便。”
法律责任?滞纳费用?这套说辞听起来合理,但用在这种“幸运大奖”上,显得格外刺耳和牵强。
“我理解你们的立场。”我没有退缩,继续隔着门回应,“但我需要按照我认可的、正式的流程来办。如果行政部认为需要紧急处理,请让他们给我发一份加盖公章的正式通知,说明紧急原因。否则,恕我无法接待。”
我将“球”踢回了公司行政部。我要看看,这背后的东西,是只能通过这种模糊的、半胁迫的方式推进,还是真的能毫无顾忌地动用公司层面的正式权力。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几乎能想象到门外两人交换眼神的场景。
几秒钟后,那个声音冷冷地传来,之前的公式化语气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金属摩擦般的冰冷:“既然如此,我们会将您的情况如实反馈。希望您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焱先生。”
话音落下,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
我紧绷的身体瞬间脱力,几乎瘫软在门后。后背的衣物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仅仅是隔着一扇门的对话,却比我经历过的任何一场考试或答辩都要耗费心神。
他们走了。但留下的那句“希望您不会后悔”,却像一句恶毒的诅咒,盘旋在空气中。
我没有后悔,只有后怕。我赌对了,至少暂时对了。他们无法,或者不愿,在此时此地强行破门或采取更极端的措施。我的拒绝,似乎形成了一种短暂的、脆弱的屏障。
但这屏障能维持多久?
我冲到窗边,小心地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过了一会儿,看到那两个西装男人从单元门走出,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车子没有立刻启动,而是在那里停了一会儿,仿佛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仍在注视着我的窗口。几分钟后,它才无声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但恐惧并未远离。我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波试探。
我立刻用备用手机联系寒,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详细告知他。
寒的回复带着凝重:“你的处理是对的。拒绝在非自愿、非正式情况下完成‘交接’,可能打断了某种仪式的关键环节。这种‘馈赠’型的诅咒,往往需要受害者的‘确认’或‘接受’,哪怕是形式上的。你的抗拒,相当于在河流中投下了一块石头,虽然不能阻断水流,但至少造成了涟漪和混乱。”
“但是,”他话锋一转,“你也要做好准备。你的反抗可能会引来更直接的‘关注’。那个‘外部接口’背后的东西,或者它在现实中的代理人,不会轻易放弃。他们可能会从其他方面施压。”
“另外,你提到的董事长在递奖品时的细微动作,我查了一些资料。在一些古老的‘转移’或‘标记’仪式中,确实存在通过接触,将某种‘印记’或‘厄运’传导到物品上的记载。执行者可能自身并不知晓,其行为更像是一种被操控的‘傀儡’。关键在于,这种标记通常需要‘激活’。”
“激活?”我心里一沉。
“是的。可能是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或者受害者对标记物品的某种特定行为,比如……正式签署拥有权文件,或者首次长时间、近距离接触,甚至只是在精神上完全认同‘这是我的东西’。”寒解释道,“你之前的接触,可能因为你的抗拒和恐惧心理,并未完全激活它们。但拖延不是办法,我们需要主动出击,找到根源。”
就在这时,寒那边似乎有了新的发现。
“学长,你提供的登录入口和日志描述帮了大忙。我通过几个跳板,尝试追踪那个被屏蔽的‘外部接口’Ip,虽然最终指向了一个无法访问的深层网络节点,但在路由追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异常的数据包特征。”
“什么特征?”
“极其微弱的、非标准的网络协议波动,夹杂在正常数据流中。这种波动……不像是人类目前普遍使用的任何网络技术产生的。更奇怪的是,我在一个非常冷门的、讨论异常现象和边缘科学的私人论坛的旧存档里,找到过类似的波动描述。发帖人声称,他在调查一栋传闻中‘闹鬼’的废弃医院网络日志时,捕捉到过近乎一致的数据特征。那家医院……后来被拆除了,原址建成了你现在就职公司所在的那栋写字楼!”
寒的话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
公司大楼的原址,是一座传闻有异常数据波动的、被拆除的废弃医院?年会上接入抽奖系统的“外部接口”,其数据特征与那座医院的“异常”吻合?
这绝不是巧合!
年会的狂欢、董事长的诡异动作、透着污秽的奖品、被屏蔽的外部接口、上门逼迫交接的神秘人……所有这些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公司本身,或者说,指向公司脚下那片土地曾经承载的“东西”!
年会抽奖,根本不是什么娱乐活动,而是一场利用现代科技形式包装的、依托于特定地点的、古老而邪恶的献祭仪式!那个“外部接口”,连接的或许就是那片土地下沉寂的、或者说被束缚的某种“存在”的残余意识或力量!而抽奖系统,就是筛选祭品和分配“祭品标识”(也就是那些奖品)的自动化工具!
我被选中,不是随机的幸运,而是我符合了作为“祭品”的某种条件(也许是生辰,也许是气场,也许是其他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特质)!
那些奖品,就是标记祭品的“烙印”。一旦我完全接受,烙印激活,献祭仪式就可能完成,而我将付出的“代价”,恐怕远不止是运势或健康……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
“寒……我可能知道‘代价’是什么了……”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是……成为某种‘存在’苏醒或者获得滋养的……祭品本身。”
通讯另一端,寒沉默了几秒钟,再开口时,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如果真是这样,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诅咒或厄运转移,而是涉及到了……‘实体’层面的威胁。学长,你必须立刻开始采取防护措施,在你找出彻底摆脱的方法之前。”
“我该怎么做?”
“首先,隔离那些奖品。不要只是锁起来,要用某种方式隔绝它们可能散发的‘影响’。盐、特定的矿石(如黑曜石)、或者绘制一些基础的防护符号,虽然不确定能完全阻断,但至少可能干扰它们与你之间的连接。其次,你的精神状态是关键,恐惧是它们的食粮,尽量保持冷静——我知道这很难。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们需要找到中断或者逆转这个‘仪式’的方法。”
寒顿了顿,继续说:“那个‘外部接口’是关键突破口。既然它曾经与那片土地上的‘存在’连接,那么理论上,应该也存在断开或者干扰这种连接的方法。我需要更多关于公司大楼建造初期,或者那座废弃医院的资料,任何不同寻常的记录都可以。还有,想办法确认一下,除了你之外,往年那些‘头彩’得主,他们最终的确切下落。”
任务艰巨,但方向似乎清晰了一些。我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恐惧,而是有了明确的目标:找到终止仪式的办法,摆脱祭品的身份。
结束与寒的通话后,我立刻行动起来。我翻出家里做饭的盐,在储藏室门口和窗户下方小心翼翼地撒上细细的一圈。又将以前旅游时买的一块黑曜石吊坠找出来,握在手中,那冰凉的触感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心安。我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用,但至少,我在做些什么,这本身就能稍微对抗那令人绝望的无助感。
随后,我打开电脑,开始搜索一切与公司大楼原址——那座废弃医院相关的信息。网络上的信息支离破碎,大多是些语焉不详的都市传说,提到医院废弃是因为多年前一场原因不明的大火,以及之后频发的“怪事”。具体细节却怎么也查不到,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抹去那些信息。
至于往年头彩得主的下落,更是如同石沉大海。离职员工的联系方式是保密的,公开渠道几乎无从查起。这本身就不正常,一家大公司,往年的大奖得主,多少应该有些记录或者传闻流出才对。
阻力无处不在。
夜幕再次降临。经过白天的惊心动魄和精神的高度紧张,我感到无比的疲惫。但我知道,睡眠可能再次成为噩梦的通道。
果然,刚陷入浅眠,那些光怪陆离的影像便再次袭来。
这一次,我不再仅仅是在年会的舞台上。我站在一个空旷、破败、仿佛被烧灼过的大厅里,周围是扭曲的金属床架和焦黑的墙壁——那似乎是废弃医院的景象。脚下踩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
我的面前,堆放着那些奖品。蓝牙耳机、平板电脑、智能手机、旅游券……但它们都变得破旧、肮脏,覆盖着污渍和霉菌。而那个汽车钥匙模型,则插在一个由血肉和金属扭曲融合而成的、类似点火开关的孔洞里。
一个低沉、充满恶意、非男非女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中轰鸣:
“接受……你的命运……仪式……必须完成……”
“拒绝……只会延长……痛苦……”
我感到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在拉扯我的灵魂,想要将我拖向那个插着钥匙模型的恐怖造物。
就在我感觉意识即将被吞噬的瞬间,口袋里那块黑曜石吊坠突然传来一阵灼热!
不是冰冷的触感,而是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的剧痛!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窗外月色凄冷。
我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黑曜石吊坠安静地躺在那里,触手冰凉,没有任何异常。但梦中那股灼热的痛感,却真实得让我心惊。
是它在保护我?还是……梦中的感觉只是我极度恐惧下的幻觉?
我无法确定。
但我知道,无论是现实中的逼迫,还是梦境中的侵蚀,那个“东西”并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放弃。它仍在步步紧逼。
我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握紧了手中冰冷的黑曜石。
斗争,才刚刚开始。而我,必须在这场力量悬殊的较量中,找到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