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像涨潮时的海水,从脚底漫到胸口,闷得林曦喘不过气。她扶着楼道斑驳的墙皮跌撞着往上走,旧出租屋在六楼,没电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刚才律师事务所的冷风还裹在大衣里,口袋里的手机硌着掌心,屏幕亮着银行余额的界面,刺得她眼睛发疼。
推开门,屋里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没洗的泡面盒味道扑面而来。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书桌上那台旧笔记本电脑亮着,屏幕还停在《浮灯》的文档页——黑色的宋体字在幽蓝的光里晃着,像暗夜里唯一没灭的萤火。电脑外壳是大学时买的,边角磕出了白痕,键盘上“w”键的漆掉了一半,是当年写论文时磨的。
她走过去,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键盘,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颤。鼠标划过桌面,不小心点开了一个快蒙尘的文件夹,里面躺着个淡蓝色的快捷方式,图标是盏小灯——“树洞”写作网,她差点忘了这个账号。
那是大三那年,顾琛刚开始跑小剧组,常常一去就是半个月。她在宿舍里睡不着,就注册了这个匿名账号,Id叫“灯芯”。晚上拉着床帘,开着桌角那盏暖黄色的小台灯,在这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写短篇,写古庙里守灯的小尼,写巷子里修灯的老人,全是关于“灯”和“救赎”的故事。点击量从来没超过十,评论区永远是空的,可她写得开心,写完了就对着屏幕笑,觉得那些文字是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林曦深吸一口气,指尖发抖地双击图标。登录页面跳出来,她凭着模糊的记忆输账号,密码输错了两次——第一次输了顾琛的生日,第二次才想起是自己的大学学号。“登录成功”的弹窗跳出来时,她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淡蓝色的界面像突然打开了时光的门,和大学时一模一样。作者后台里,两篇短文孤零零地挂着:《灯语》和《松脂灯》,点击量分别是7和5。她点进《灯语》,页面往下滑,评论区里居然躺着一条新留言,是半个月前的,来自一个叫“等待戈多的蜗牛”的读者:
“灯芯大大,你还会回来吗?喜欢你安静却有力量的文字,像暗夜里的光。上次看你的文还是高三,现在我都大学毕业了,还在等你的新故事。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都希望你好好的。”
林曦的指尖轻轻抚过屏幕,那里还留着电脑散热的微温,像有人隔着屏幕拍了拍她的手背。这句话像冬夜巷口卖烤红薯的炉子,暖烘烘的热气裹住她冻僵的心脏——原来有人记得“灯芯”,记得那个写故事的林曦,不是“顾琛的前女友”,不是“吸血鬼”,只是一个用文字攒光的普通作者。
眼泪终于砸在键盘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抬头,视线越过电脑屏幕,落在桌角那张被揉皱的宣传单上——是昨天路过报亭时,被风吹来的娱乐版,上面印着《星火纪元》的宣传图:顾琛穿着银灰色的高定西装,楚瑶挽着他的胳膊,两人站在聚光灯下笑,背景板上“沉浸式舞台”的字样格外刺眼。
突然,像有一道闪电劈开了头顶的黑暗,一个疯狂的念头猛地窜出来:顾琛偷了她的创意,裹上科幻的糖衣讨好资本;可他偷不走她写故事的笔,偷不走她藏在文字里的魂,偷不走她对《浮灯》最本真的热爱。
她擦干眼泪,点开“新建文档”,指尖落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浮灯》。
“嗒、嗒、嗒”,键盘声在安静的出租屋里响起来,像一声又一声的宣言。窗外的月光终于从窗帘缝里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眼睛还是肿的,嘴唇因为缺水有点干,可眼神里的死气散了,亮着一点倔强的光。对顾琛最后一点留恋,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彻底碎了;而属于“灯芯”的希望,正随着键盘的敲击声,一点点从心底钻出来,越长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