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已下,林曦指尖在冰凉的玻璃桌面上敲了最后一下,没有半分犹豫。她额前的碎发被随手拨到耳后,露出眼底淡淡的青黑——这几天为了应对工作室的烂摊子,她几乎没合过整觉,但眼神里的光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钢,半点没有退缩的意思。
她打开苏瑾留在公司服务器里的加密文件夹,调出那个标注着“张先生-备用”的旧商务邮箱。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最终敲下的发件人栏填了个无关紧要的“织梦运营部”,正文里除了“希望与陈先生再次会面”的客气措辞,还特意在“行业健康发展”后加了个括号,缀上“涉及近期部分违规操作的实证线索”几个小字——像抛出去的钩子,隐晦却精准,足够让对方接收到信号。
请求发出后,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点涟漪都没溅起。连续三天,邮箱里只有系统自动回复的“已送达”,工作室里的气氛却一天比一天压抑。原本热闹的大办公区如今静得能听见打印机卡纸时的闷响,几个核心员工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指尖悬在键盘上半天落不下去;墙上挂着的“织梦·2024文化Ip计划”海报,边角已经被人无意识地卷得发皱,桌角那盆常春藤的叶子也蔫了大半,连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更糟的是,税务和网信的“例行公事”仍在继续。穿深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每天准时来,坐在小会议室里,面前摊开的文件堆得像小山,钢笔在纸上划动的声音格外刺耳。“林总,麻烦再补充一下去年第三季度的广告流水明细。”“用户数据的合规报告里,这几项权限申请记录需要再说明。”他们语气客气,眼神却带着审视,林曦每次进去接待,都要先深吸一口气,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指甲却悄悄掐进了掌心——她知道,这是对方的施压,耗着她的耐心。
就在林曦对着电脑里织梦的技术参数表,几乎以为对方根本不屑于回应(毕竟陈先生那样的人物,大概从不缺主动找上门的“汇报”)时,手机忽然在桌面上震了一下。不是熟悉的工作号,而是她专门用来处理私事的备用机,屏幕亮起时,一串无规律的数字跳动着,没有备注,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她指尖微颤着点开,信息只有一行,宋体小字,简洁得近乎冷漠:“明日下午三点,西山梅园,静舍。”
林曦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窗外的夕阳刚好沉到写字楼的缝隙里,橘红色的光斜斜地打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她太清楚西山梅园的分量——那是城郊藏在群山里的私人园林,平时连地图上都搜不到入口,只听说里面栽了上百株老梅树,这个季节虽不是花期,却仍有淡淡的梅香混着松针的气息,顺着蜿蜒的石径飘远。而“静舍”更是园子里最偏的一处,青瓦白墙隐在竹林深处,旁边只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连风吹过枝叶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选在这里,陈先生既亮了底牌(能进这种地方,背景能量不言而喻),也递了警告:这次会面,没有旁听,没有转圜,只能两个人,说清楚。
林曦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紧张像潮水般退了些,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坚定。她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准时赴约”四个字,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缓缓靠在椅背上,肩膀终于松了一瞬,却又立刻绷紧。
她开始精心准备。书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台灯拧到最亮,暖黄的光洒在摊开的资料上:左边是织梦的技术优势文档,她用红色水笔圈出了“AI动态建模”和“非遗元素数字化复原”的核心数据,旁边贴了张便签,写着“已落地苏绣、皮影3个项目,合作方满意度100%”;中间是市场前景分析,打印出来的图表上,蓝色荧光笔标着的用户增长率曲线,在去年第四季度陡然上扬,格外扎眼;右边则放着一个深棕色的皮质笔记本,最后几页写得密密麻麻,是她反复修改的“筹码”——关于某公司利用爬虫技术窃取同行数据、恶意压低报价的实证,她没写得太满,只留了几个关键时间点和证据存储的云盘密钥,字迹工整却带着力度,字里行间都透着“点到为止”的分寸。
桌上的美式咖啡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杯壁凝着的水珠滴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圈。窗外的天色从橘红变成深黑,写字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有她这扇窗还亮着。林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半夜一点了。她伸手拢了拢身上的针织开衫——初秋的夜里已经有了凉意,指尖触到胳膊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是暖的,心里像揣着一团火,既紧张,又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决绝。
明天,她必须赢。不仅为了织梦,更为了那些跟着她熬夜改方案、没日没夜赶项目的员工,为了她心里那点“用技术做好文化”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