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翟军帐的烛火比往日更亮,铜制烛台映着案上摊开的舆图,楚地的山川河流被朱砂勾勒得格外清晰。天宇手指按在睢水与鸿沟交汇的节点,那里是楚军粮道的枢纽,墨迹因反复摩挲而微微发晕。帐外传来铁甲摩擦的轻响,韩信一身玄色软甲,带着夜风的凉意走进来,靴底的尘土在帐内留下浅淡的足迹。
“坐。”天宇抬眼,示意他在对面案几落座,亲兵早已沏好的浓茶冒着热气,茶香混着帐内的松脂味,凝成一股沉凝的气息,“彭越在梁地又得手了——昨夜烧了楚军两座粮仓,项羽在荥阳气得摔了剑,你怎么看?”
韩信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目光却落在舆图上的梁地:“彭越此人,深谙‘蛇打七寸’之道。楚军强在正面战力,软肋却在粮道漫长,他以游兵袭扰,不与主力硬碰,专挑运粮队下手,看似不成气候,却像附骨之疽,迟早要让项羽疼入骨髓。”
“附骨之疽?”天宇笑了,指尖在舆图上划出一道弧线,从韩地直抵楚地腹地,“那咱们就再添一把火,让这‘疽’烂得更快些。你看,楚军在荥阳前线布了三十万主力,陈留到睢水的粮道却只留了五万守兵,项声又是个贪酒误事的,这是不是机会?”
韩信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俯身凑近舆图,手指点在陈留以西的太康城:“太康是楚军粮道的中转站,所有从彭城运来的粮草都要在此分拨,守兵却不足八千。若能拿下太康,或至少毁掉那里的粮仓,荥阳楚军的补给线就会断成两截。”
“拿下不易。”天宇摇头,指尖敲了敲太康周边的城邑,“太康左有陈留,右有项城,一旦遇袭,楚军援兵半日就能赶到,咱们的兵力本就不及项羽,不能在此耗着。”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我要的不是‘拿下’,是‘搅乱’——让项羽的粮道永无宁日,让他在荥阳坐立难安,让他不得不分兵回援,这才是目的。”
韩信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望着舆图上蜿蜒的粮道,忽然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楚军布防图前。图上用黑棋标注的楚军主力密密麻麻挤在荥阳一线,而楚地腹地的棋点却稀稀拉拉,尤其从彭城到太康的官道两侧,只有零星几个小营寨。
“主上是想效仿彭越,却要比他更狠。”韩信转过身,语气带着笃定,“彭越袭扰的是外围粮道,咱们可以直插腹地——用轻骑奔袭,绕开陈留、项城这些重镇,专挑运粮队必经的狭窄路段下手,打了就走,绝不恋战。”
他伸手在布防图上虚划一道线,从韩地东南出发,斜穿楚地边境,直抵睢水下游:“这里有段‘一线峡’,两岸是峭壁,中间只能过一辆马车,是太康通往荥阳的必经之路。若在此设伏,一次就能劫走半月粮草,而且易守难退,只要派五百人守住峡口,楚军主力来了也难追上。”
天宇看着他划出的路线,眉头渐渐舒展。他最欣赏韩信的,便是这份对地形的敏锐——常人只盯着城池要塞,他却能从山川走势里找出制胜的节点。“一线峡确实是好地方,”天宇颔首,“但光靠一处不够。项羽吃了几次亏,定会加强沿线防御,咱们得让他防不胜防。”
“那就化整为零,再分三路。”韩信不假思索地接话,“一路袭扰睢水漕运,凿沉粮船;二路伏击鸿沟陆路,烧毁马车;三路则在太康周边游击,让粮库的楚军不敢轻易外出运粮。三路互不统属,却能呼应——这边打响,那边动手,让楚军分不清咱们的主力在哪。”
他走到帐外,指着夜空的星辰:“轻骑要像流星,来得快,去得快,不被城池牵制,不受地域束缚。白天藏在山林,夜间奔袭,用最快的速度撕开缺口,得手后立刻远遁,让楚军连咱们的影子都抓不到。”
天宇听得心头发热,他走到韩信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副担子,我想交给你。”
韩信猛地回头,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化为滚烫的战意:“主上放心!信定不辱使命!”
“我知道你能做到。”天宇转身回帐,从案上拿起一枚虎符,符身刻着“天”字,鎏金的纹路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我给你三万轻骑,都是从锐士营里挑的精锐,每人两匹战马,三天的干粮,只带弓箭、环首刀和火种——轻装上阵,速度第一。”
他又取过一柄尚方剑,剑鞘镶嵌着七颗绿松石,拔开时寒光四射,映得帐内众人瞳孔一缩:“这柄剑,代表我的军令。战时不必事事禀报,你可自行决断,哪怕是要暂时放弃韩地的防御,只要是为了袭扰楚军粮道,都有权调动兵力。”
韩信接过虎符与尚方剑,双手捧在胸前,甲胄碰撞的脆响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主上授剑,信敢不效死力!只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舆图上的楚地,“楚军骑兵虽不如咱们迅捷,但项庄的‘黑风骑’战力凶悍,若他们回援,属下怕……”
“项庄被项羽拴在荥阳,脱不开身。”天宇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就算他来了,你也不必怕。我会让周平在韩地边境佯攻陈留,吸引楚军注意力,给你争取至少十日的时间。十日之内,我要让楚地粮道上的烽火台,烧得比荥阳的狼烟还密!”
韩信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将虎符与尚方剑举过头顶:“属下领命!三日之内,必带轻骑出发!定让楚军粮道寸步难行,为我军争取破局之机!”
“起来吧。”天宇扶起他,目光扫过帐外,那里的亲兵已开始召集将领,“具体的路线和时机,你自己定。记住,我不要你歼敌多少,只要你让项羽坐不住——他一动,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韩信点头,转身要走,却被天宇叫住:“等等。”天宇从案上拿起一个锦囊,“这里面是楚地几个乡绅的名单,他们与项氏有旧怨,若你遇挫,可去找他们接应,能给你提供粮草和藏身之处。”
韩信接过锦囊,入手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不仅是名单,更是主上的信任。“属下明白。”他郑重地将锦囊贴身收好,转身大步出帐,帐外的夜风掀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像一面蓄势待发的战旗。
帐内只剩下天宇一人,他重新看向舆图,指尖在太康城的位置轻轻敲击。三万轻骑,一把尚方剑,等于将半个战局的主动权交到了韩信手上——这步棋走得险,却不得不走。项羽的软肋就在粮道,彭越已撕开一道口子,他们要做的,就是把这道口子撕得更大,让楚军的防线从内部崩塌。
亲兵进来禀报:“将军,各营校尉已在帐外等候,听候韩将军调遣。”
“让他们进来。”天宇整理了一下衣襟,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告诉他们,此番出征,只许胜,不许败——因为他们身后,是整个韩地的安危。”
帐门被推开,十几名校尉鱼贯而入,甲胄碰撞的铿锵声震得烛火摇曳。他们都是跟着天宇从楚地打出来的老兵,脸上带着悍勇的锐气,单膝跪地时,动作整齐划一,声音响彻帐内:“愿随韩将军,踏平楚地粮道!”
天宇看着他们,忽然想起刚入韩地时的艰难——粮草匮乏,兵力不足,百姓惶恐。而现在,他们已有足够的底气派出三万精锐,直插敌军腹地。这不仅是兵力的增长,更是心气的蜕变——从被动防御,到主动出击,属于他们的战场,早已不止韩地一隅。
韩信站在校尉们面前,举起尚方剑,剑尖直指帐外的夜空:“明日卯时,校场集结!带足箭矢,备好战马,咱们要让楚军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的执棋者!”
“喏!”校尉们的回应震得帐顶落下来几点灰尘,落在舆图上的楚地,像一粒粒即将燎原的火种。
夜色渐深,军帐的烛火却越烧越旺。天宇望着韩信与校尉们离去的背影,知道一场搅动楚地的风暴,已在这剑与誓言的碰撞中,悄然酝酿。而那三万轻骑,将是风暴的中心,带着他们的决心与勇气,奔向楚地的腹地,奔向那个决定战局走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