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缕月光从密室的气窗消失时,我心中的怒火,已经凝结成了冰。
我没有丝毫犹豫,将分析得到的所有数据和那瓶被封存的“驻颜膏”样本仔细打包。然后,我换回了那身最不起眼的、浣衣局宫女的粗布衣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格物坊”。
深夜的京城,万籁俱寂。我穿行在幽深的巷道中,像一个融于黑暗的影子。
我没有回浣衣局,而是径直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幕玄辰曾经给过我一块不起眼的玄铁令牌,凭此令牌,我可以自由出入东宫,并在任何紧急时刻求见于他。
今夜,就是最紧急的时刻。
东宫的守卫,远比皇宫其他地方更加森严。当我拿出令牌时,为首的侍卫统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立刻躬身,将我领进了一间偏殿,并迅速派人通报。
我没有等太久。
一身玄色常服的幕玄辰,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显然是刚刚睡下又被叫起,发丝还有些微乱,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便已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清明。
“这么晚过来,出事了?”他屏退了左右,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殿下,请看。”
我没有废话,直接将带来的锦盒与几张写满了化学式和分析结论的纸张,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
我将“驻-颜膏”的毒性,从成分到原理,再到最终会造成的、不可逆转的恐怖后果,一字不差地,用最冷静、最客观的语言,对他复述了一遍。
“……她们的脸,将失去所有表情,肌肉僵化,变成一张永远无法做出喜怒哀乐的‘活死人面具’。”
当我讲完最后一句时,宽敞的偏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幕玄辰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如同暴雨将至的天空。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攥成了拳,骨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
“好狠的手段。”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里蕴含着惊人的杀意,“这不是商战,这是在动摇国本!”
他比我看得更深。京城权贵之家的女眷,是维系着各方势力平衡的微妙纽带。一旦她们集体出事,那种恐慌与混乱,足以让整个朝堂都陷入剧烈的动荡。
“黑火妖莲……”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们这是在向孤,向整个皇室宣战。”
他拿起那张写满了我分析结论的纸,尽管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符号,但他完全明白我所描述的后果有多么可怕。
“我们必须立刻查封‘镜花缘’,将所有‘驻颜膏’销毁!”他立刻说道,眉宇间满是果决。
“来不及了。”我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殿下,现在去查封,我们没有证据。”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解释:“‘驻颜膏’的毒性是慢性的,需要时间累积。现在,它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神物。我们贸然出面指证,只会被当成是‘格物坊’出于嫉妒的污蔑与诽谤。‘镜花缘’背后的人,只需将一切推得干干净净,然后消失无踪,留下我们,去面对全京城贵妇的怒火。到那时,我们百口莫辩。”
幕玄辰的眉头紧紧锁起。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在巨大的利益和“美丽”的诱惑面前,真相,往往是最不被人相信的东西。
“那该如何?”他问我,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既然来了,就一定有了计划。”
我迎着他的目光,沉寂了数日的压抑与愤怒,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孤注一掷的锋芒。
我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殿下,可敢与我再赌一局?”
幕玄辰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流露出一丝浓厚的兴趣:“赌什么?”
“我不仅要揭露‘驻颜膏’的真相,还要让‘格物坊’,推出一款真正的护肤圣品,将‘黑火妖莲’辛苦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一夜之间,连根拔起!”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三天后,是皇后娘娘的‘百花盛宴’,对吗?”我问道。
他点了点头。
“那将是京城所有顶级贵妇的聚会。届时,几乎所有‘驻颜膏’的使用者,都会在场。这是我们的舞台,也是她们的审判场。”
“你的计划是?”
“我要在宴会上,上演一场华丽的‘魔法’。”我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知识与智慧的光芒,“‘驻颜膏’里的‘断魂草’生物碱,有一种特殊的分子结构。我已经研制出另一种化合物,无色无味,可以制成熏香。当这种熏香在宴会厅内点燃,其分子会飘散在空气中,与所有涂抹了‘驻颜膏’的皮肤接触,并精准地附着在那种生物碱上。”
我顿了顿,抛出了最关键的一步:“这种新生成的复合物,在一种特殊的、由水晶和特定矿物粉末制成的烛火光线下照射时,会发出一种短暂而无害的、诡异的蓝色荧光。”
幕玄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
那将是怎样一副震撼而恐怖的画面?
在皇后庄严的盛宴上,在衣香鬓影、人人都在夸耀自己“重焕青春”的时刻,所有使用了“神药”的贵妇,脸上都会泛起鬼魅般的蓝色荧光。
那不是神迹,而是中毒的烙印。
这比任何言语上的指证,都更有冲击力,也更无可辩驳!
“好一个化学魔术。”幕玄辰低声赞叹,随即问道,“你需要孤做什么?”
“我需要殿下,以您的名义,向皇后娘娘进献我制作的‘安神香’和‘琉璃烛’。就说此香有静心凝神之效,此烛光华璀璨,能为盛宴增辉。必须确保,宴会当晚,整个大殿使用的,都是我的东西。”
“这不难。”他一口答应。
“第二,”我继续说道,“我要借此机会,推出‘格物坊’的新品——‘玉容露’。它不追求立竿见影的奇效,而是用最温和、最珍贵的天然材料,深层滋养肌肤,改善肤质。当那些贵妇们在惊恐与绝望中,看到自己中毒的脸,我会给她们真正的希望。”
在最深的绝望中给予救赎,这才是收拢人心的不二法门。
“而这,将是我与‘黑火妖莲’的第一次正面决战!”我看着他,目光坚定如铁,“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贩卖的是包裹着蜜糖的砒霜,而我‘格物
坊’给予的,才是真正的美与新生。”
幕玄辰久久地凝视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有震惊,有欣赏,更有熊熊燃烧的战意。
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羁的狂气与绝对的信任。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孤陪你赌这一局。需要什么,东宫上下,任你调遣。”
得到了他的承诺,我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
我从偏殿告退,行走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身后,是固若金汤的东宫,是帝国未来的储君给予我的、最坚实的支持。
风暴,即将在三天后降临。
而我,将是那个亲手掀起风暴的人。
我抬起头,看向天边那抹即将破晓的微光。
“黑火妖莲”,你们准备好了吗?这场由你们挑起的战争,现在,由我来制定规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