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星空像溃烂的伤口,黑铁王座悬在伤口中央,没有阶梯,也没有道路。第七子踏出塔门的那一刻,脚下便不再是荒原,而是一片镜面般的黑曜石广场,映出他扭曲的倒影,也映出她银白的背影。
“这里没有风。”他低声说。
“因为世界屏住了呼吸。”第七女回答,继续向前。
她每走一步,脚下便绽开一圈猩红的符环,像投入水面的血滴,层层扩散。符环所到之处,黑曜石开始龟裂,裂缝深处渗出暗金色的光,仿佛熔化的星辰在缓缓上升。
第七子跟上,却在第一步就感到重量——不是身体的重量,而是记忆的重量。他看见自己的童年被钉在铜柱上,看见兄长们被剖开胸膛取出心脏,看见母亲用血写下“第七”二字后自焚。画面如潮水灌进颅腔,他踉跄一下,咬紧牙关继续走。
“越靠近王座,越会被自身的历史压垮。”第七女没有回头,“你若停步,就会成为镜面的一部分,永远照见别人的过去,却失去自己的未来。”
“我没有未来。”第七子嗤笑,“从被选中那天起,我的时间就是停止的。”
“那就让时间继续停止,”她侧过脸,血月般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裂痕,“但别让历史替你走路。”
话音未落,镜面突起涟漪。一座铜棺从黑曜石下浮起,棺盖雕刻着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眉心多了一道竖眼。棺盖缓缓滑开,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柄断剑,剑身被七条锁链贯穿,链节上刻满“归”字。
第七女伸手,断剑自行跃入她掌中,锁链寸寸崩断,碎链却未落地,而是化作七只黑鸦,盘旋在两人头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你的武器。”她把断剑递给他。
“它断了。”
“正是断裂,才能刺入‘完整’无法触及的缝隙。”
第七子接过断剑,断口处滴落银白色的光,落在镜面,竟长出细小的齿轮与发条,像活物般蠕动。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金属,而是被铸造成剑形的石剑。
黑鸦的啼哭骤然停止,同时收翅俯冲,撞向镜面。七处撞击点同时隆起,化作七尊石像,正是他死去的六位兄长与母亲。石像表面渗出鲜血,血液逆流而上,在空中织成一扇拱门,门后便是王座。
“最后一道门,”第七女轻声说,“要用血亲的温度推开。”
第七子握紧断剑,划破掌心。血落在拱门,石像同时睁眼,齐声喊出他的名字——不是“第七子”,而是他出生时被剥夺的真名。真名出口的瞬间,镜面崩溃,黑曜石碎片倒卷而上,形成一条螺旋长阶,直通王座。
长阶尽头,王座背对他们,椅背高耸如墓碑。椅背顶端嵌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七条血管连接虚空,每一次搏动,便有一颗星辰熄灭。
第七女率先踏上长阶,第七子紧随其后。每登一级,他的影子便淡一分,待踏上最后一级,影子已完全消失,而王座缓缓旋转,终于露出正面——
空无一人,只有一套被剥开的银白战袍,胸口处裂开,恰好缺一颗心脏。
“原来王座等的不是人,”第七子喃喃,“是缺口。”
第七女将手按在他背上,轻轻推前一步。
“去吧,用你停止的时间,补上这最后一道裂缝。”
他抬脚跨入战袍,断剑横于膝上。心脏从椅背跃起,化作一道血光钻入他胸腔。刹那间,所有黑鸦炸成血雾,雾中浮现一行由光构成的字——
“开机者,终将被机所开。”
血字一闪而逝,星空合拢,王座下沉,镜面重新愈合,光滑如初,只剩第七女独自站在镜中央,银发被无形的风扬起。
她低头,看见镜里映出新的倒影:王座之上,第七子睁眼,瞳孔里旋转着血月与齿轮。
“欢迎回家。”她轻声说,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仿佛隔着一层正在缓缓关闭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