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擎看着昂格尔攥得紧紧的手指,知道这小子已经听进去了,便接着往下说道:
“要当特战队员,头一条就是得藏住自己的根。
你们现在身上还带着草原人的样子,比如耳后编的小辫、额前留的碎发,
还有身上羊皮袄露着的毛边、腰间挂的牛角刀鞘,这些到了汉人地界都得改。
往后深入敌后,到了山西就得像山西百姓,到了辽东就得像当地军户,半点草原痕迹都不能露。”
昂格尔听到“耳后小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耳后。
这是阿速部男人的习惯,成年后都要在耳后编一绺,算是身份的记号。
可现在早已经变得光秃秃的了。
他粗声问道:
“大当家的,那咱们耳后这小辫要不要剪了?
还有头上戴的皮帽,汉人好像都戴布帽,没见过戴咱们这种带耳罩的。”
“该剪的剪,该换的换。”钟擎点头,手指在桌沿敲了敲。
“不光是发式帽子,穿的衣裳、腰间的物件都得改。
比如到了大同附近,羊皮袄得把毛翻到里头,外面再罩件汉人常穿的青布短褂。
腰间的牛角刀鞘得换成布套,别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是蒙古样式。
还有说话的调子,见了人得说‘吃了没’‘去哪儿’,不能说草原上的‘喝了奶茶没’‘往哪个草场去’。
嘴跟不上,走不出二里地就得露馅。”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昂格尔怀里揣的小本子。
那是学认字用的,上面只记了几个数字和“牛羊”“草场”之类的词。
“还有汉字,你们现在只能认几个数字,往后得能看懂情报字条,
比如敌人粮仓在哪、有多少人马,还得会写简单的汇报。
不然到了敌后,连官府贴的布告都看不懂,怎么找关键目标?总不能靠猜吧?”
昂格尔赶紧点头,把“学口音”“认汉字”这两件事在心里记牢,又追问:
“那训练呢?是不是比常规部队练得更狠?”
“狠三倍都不止。”钟擎强调道,
“枪械得练到闭眼能拆装,蒙着眼能摸到扳机。
格斗要一对一能赢老兵,三两下就得制住人。
伪装得趴在草里,连飞鸟都不往你身边落。
潜伏更得耐住性子,半天不动弹,蚊虫叮了也不能抬手赶。
还有耐力,得背着枪跑五十里,到了地方还能立刻投入战斗。
这些都得练,少一样都当不了特战队员。”
昂格尔听得眼睛更亮,胸口又开始起伏,攥着拳头道:
“比侦察连的训练还难?他们之前练潜伏,最多待一个时辰!”
“侦察连是探路,你们是深入虎穴,自然得更严。”
钟擎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要是怕苦,现在说还来得及,回羊群里接着当‘护羊队’也没人笑话。”
“不怕!”昂格尔立刻喊出声,声音都有些变调,
“再苦俺都能扛!俺要当特战队员,跟大当家干最难的事!”
钟擎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羊肋排,接着啃了两口:
“知道不怕就好。往后每天除了跟着恩鲁大叔放牧,早晚得抽两个时辰学汉话、认汉字,
等到了鬼川,就开始练枪械和格斗。
到时候别喊累,也别想着偷懒,特战部队不要软蛋,只留能扛事的汉子。”
昂格尔赶紧挺直腰板,跟站岗似的:“俺肯定不偷懒!每天多学半个时辰汉字都行!”
钟擎见他这模样,又想起之前这群小子跟着恩鲁大叔放牧时都做的尽心尽力,显然这是一群难得的好苗子。
这群孩子不光有冲劲,还能沉下心做事,只要好好练,早晚能成辉腾军里的尖刀。
昂格尔眼睛亮得能映出帐篷里的灯影,手不自觉地在身侧比划着。
一会儿模拟握枪潜伏的姿势,一会儿又抬手假装整理衣襟,显然已经把自己代入了特战队员的角色。
他脑海里全是和伙伴们一起练枪械、钻草甸的场景,甚至想到了往后摸到敌人营地,
悄摸毁掉粮仓的画面,激动得嘴角越咧越大,几乎要扯到耳朵根,
露出两排带洁白的牙齿,连呼吸都带着股雀跃的劲儿,完全没注意到钟擎已经把注意力放回了桌上的吃食。
钟擎可没工夫管这小子的YY,眼看羊肋排边缘已经凉得发僵,赶紧抓起骨头,大口往嘴里撕肉。
他觉得凉了的羊肉确实少了几分软嫩,嚼起来得用更大劲。
啃完一根,他又端起桌上的大号白瓷碗,碗里的羊肉粥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他凑到碗边,咕嘟咕嘟往嘴里灌,粥里的羊油花粘在碗沿,他用舌头舔了舔,才算没浪费。
就在这时,巴尔斯的小手突然捅了捅钟擎的胳膊。
孩子的指尖还沾着点粥渍,黏糊糊的。
他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的细辫,那是典型的“兀纳忽”辫,
后脑中心只留着铜钱大小的胎发,编成单条细辫垂在后背,
辫梢系着串红珊瑚珠,珠子随着动作轻轻晃荡,是阿速部象征“生命之根”的样式。
巴尔斯仰着红扑扑的脸蛋,声音压得低低的:
“阿布,巴尔斯要不要也向昂格尔哥哥那样剃个光头啊?”
钟擎喝粥的动作一顿,愣了愣,低头看向巴尔斯的脑袋。
那缕胎发辫细得像麻线,红珊瑚珠在灯下泛着微光,
铜钱大的发块周围剃得干干净净,露出青幽幽的头皮。
他又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诺敏,小姑娘正用木勺小口刮着碗底的粥,梳着“博勒歌”双髻。
头发从中间分开,两侧各扎了个羊角形的发髻,用染红的牦牛毛绳紧紧缠绕,像两朵含苞的花苞。
前额留着覆额的短发,边缘剪成弧形,刚好遮住眉骨,
这是阿速部称“额吉的祝福”的样式,发间还缀着个银质的“苏勒德”矛形坠饰,那是台吉家族孩子才有的装饰。
诺敏感觉到钟擎的目光,手里的木勺顿了顿,抬起头看向他,
小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耳边的牦牛毛绳,突然脆生生说道:“阿爸,我也要剃光头!”
钟擎听到诺敏这话,手里的白瓷碗晃了一下,碗沿的粥差点洒出来,溅在他手背上烫得他一缩。
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托住碗底,才勉强没让碗掉在地上,
手忙脚乱地把碗放在桌上,心里直犯嘀咕。
他定了定神,故意把眉头皱起来,装作严肃的样子看向巴尔斯和诺敏:
“你们俩小小年纪,剃什么光头!
昂格尔哥哥他们剃光头,是因为要跟着队伍行军,头发短了好打理,不容易长虱子,往后去敌后伪装也方便。
可你们还小,正是长身体、学本事的时候,好好认汉字、算算术,
每天把粥喝饱、觉睡足,这才是你们现在该干的事,别跟着瞎起哄。”
巴尔斯听着,没再说话,只是眨着眼睛看钟擎,显然没完全明白“敌后伪装”是啥,
却知道阿布不让剃,就暂时歇了念头。
诺敏也低下头,手指抠着染红的牦牛毛绳,羊角形的发髻随着动作轻轻晃,
没再提剃光头的事,只是偷偷瞟了眼昂格尔的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