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的风沙,裹着《草原香风》的馥郁,一路追随苏合香的车马,从撒马尔罕的驿站,吹回了长安的古巷。
巡演落幕的那日,长安城飘着细雨,青石板路被润得发亮,两旁的槐树,落下细碎的花瓣。苏合香站在盛唐香文化博物馆的门前,望着门楣上“香脉永续”的匾额,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触到的皮肤,带着一丝异样的滚烫。
“母亲,你脸色好差。”苏念唐的声音带着焦急,她伸手扶住苏合香摇摇欲坠的身体,鼻尖萦绕着母亲身上淡淡的檀香,那香气里,竟掺了几分疲惫的倦意。
萧策快步上前,伸手探了探苏合香的额头,眉头瞬间蹙起:“是高热,怕是这一路奔波,累垮了身子。”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苏合香送回后院的静养居,请来的老中医搭脉时,连连叹气。他放下脉枕,对萧策和苏念唐摇了摇头:“苏先生这身子,是积劳成疾啊。这些年她为了香文化传承,东奔西走,昼夜操劳,早已耗损了本源。如今只能好生静养,切不可再劳心费力,否则怕是会落下病根。”
老中医留下几副调养的汤药,再三叮嘱要静心休养,不可思虑过重,这才告辞离去。
静养居里,药香袅袅。萧策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苏合香擦拭着额头的汗珠。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着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苏合香缓缓睁开眼,望着床顶的纱帐,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巡演的后续工作……”
“你别操心了。”萧策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温柔,“医生说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休息。剩下的一切,有我和念唐。”
苏合香的目光,落在守在床边的苏念唐身上。这些年,念唐早已不是那个跟在她身后,缠着要学制香的小姑娘了。她能独当一面,能与各国的香道传承人切磋交流,能创出《草原香风》这样惊艳的香品,更能扛起传承的重担。
苏合香轻轻牵住苏念唐的手,那双手,不再是稚嫩的模样,掌心有着常年制香留下的薄茧,却温暖而有力。“念唐,”苏合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往后,这副担子,便交给你了。”
苏念唐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用力点头,泪水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母亲,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不会辜负阿罗憾先生的遗志,更不会辜负这千年的香脉。”
从那日起,苏念唐便正式接手了团队的所有工作。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整理“丝路香韵”巡演的资料。巡演途中收集的各国香谱、香料样本、传承人访谈记录,堆满了整整三间屋子。苏念唐带着团队,日夜梳理,将这些珍贵的资料,一一录入全球香文化基因库。她还牵头编撰了一本《丝路香韵图册》,将巡演途中的见闻、香方、故事,尽数收录其中,图册的扉页,她写下了一行字:“香无国界,文明共生”。
紧接着,便是“西域香文化青年传承计划”的推进。苏念唐深知,传承的核心,在于人。她亲自前往新疆、甘肃的偏远地区,走访那些受资助的青年传承人。在喀什的一座小城里,她见到了一个名叫阿依古丽的姑娘,姑娘的手上,捧着一本磨损严重的《西域香乘》,那是阿罗憾先生的手稿。
“苏姐姐,我想把爷爷的香方,传给更多的人。”阿依古丽的眼睛亮晶晶的,“爷爷说,香是活的,要有人传承,才能永远飘香。”
苏念唐的心,被这句话狠狠触动。她当即决定,在喀什设立一个制香工坊,让阿依古丽和其他的青年传承人,能够在这里钻研技艺,更能将西域的香文化,传播出去。
团队里的老人,起初还有些担心,觉得苏念唐太过年轻,未必能扛得起这么重的担子。可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处理各项事务,看着她带着团队,一次次攻克难关,看着她在与国际香道协会的会议上,侃侃而谈,提出“香文化数字化传承”的理念,所有人的疑虑,都渐渐消散了。
他们发现,苏念唐的身上,有着苏合香的沉稳,有着阿罗憾的执着,更有着属于她自己的创新与活力。
静养居里的苏合香,每日喝着汤药,看着窗外的花开花落,日子过得平静而惬意。萧策每日都会陪在她身边,给她读念唐整理的资料,讲团队里发生的趣事。
“念唐在喀什建了个工坊,那些年轻人,学得可认真了。”萧策坐在床边,翻着手中的《丝路香韵图册》,语气里满是欣慰,“还有,她和法国格拉斯香水学院的合作,也有了新进展,他们打算联合推出一款融合了东方合香与西方香水工艺的香品。”
苏合香听着,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知道,念唐做得很好,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一日午后,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床前的矮桌上。苏合香忽然坐起身,对萧策说:“我想写点东西。”
萧策有些担心:“你的身子……”
“我心里有数。”苏合香笑了笑,“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总该留下些什么。”
萧策拗不过她,只好拿来纸笔,放在她的手边。
苏合香握着笔,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她从自己幼时接触制香写起,写盛唐的繁华,写长安的香市,写她与萧策的相遇,写阿罗憾先生的执着,写丝路的风沙,写各国香道传承人的情谊……一字一句,皆是心血。
她给这本书,取名为《香道人生》。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苏合香的身影,拉得很长。她的笔尖,还在不停歇地舞动着,仿佛要将这一生与香为伴的时光,都融进这字里行间。
萧策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他知道,这本书,不仅仅是苏合香的回忆录,更是一部中华香文化的传承史。它记录着一段跨越千年的香缘,更承载着一份生生不息的希望。
夜色渐浓,苏合香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她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却满是释然。
倦鸟归巢,叶落归根。她这一生,与香为伴,为香奔走,如今,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而那缕香脉,早已在念唐的手中,生根发芽,绽放出更加绚烂的花朵,飘向更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