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下,寒风如刀。孤鸿抱着气息微弱、昏迷不醒的苏清颜,与浑身是伤、脸色苍白的冲虚,站在湿滑的山路上。怀中的寒玉髓草散发着微弱的寒气,却无法驱散笼罩在心头的绝望阴霾。苏清颜的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脉搏微弱如游丝,蛊虫残留的毒素和魏千机透骨钉的阴寒劲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蚕食着她残存的生机。
“大师兄……清颜她……”冲虚声音嘶哑,眼中血丝密布。
“别说了!”孤鸿低吼,声音因极度的疲惫和焦虑而沙哑。他将苏清颜轻轻放在一块相对避风的岩石上,仔细检查她的伤势。蛊虫叮咬处红肿溃烂,毒素引发的寒热交替,加上透骨钉的阴寒侵蚀,她的五脏六腑都已受损严重。寻常金疮药和内服丹丸,已是杯水车薪。
寒玉髓草!这是唯一的希望!但如何使用?林雪柔的笔记只提到此草是魏千机炼毒的基础,中和部分毒素,却未说明具体用法。孤鸿虽有《净心诀》,却非医道圣手,贸然使用,恐有反效果。
“必须找到能用此草救她的人!”孤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隐世医者!对,像师父那样的隐世高人!”
他强迫自己冷静,回忆着江湖传闻。终南山深处,除了吕祖遗迹,亦有不少避世的杏林高手。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玉面观音”薛慕华!
薛慕华,年约五十许,容貌绝美却常年素衣,精通岐黄之术,尤其擅长以针灸和灵药化解奇毒怪症,一手金针渡厄之术出神入化。传闻她性情淡泊,隐居于终南山一处名为“听雪庵”的清幽所在,极少出山。林雪柔生前,曾多次提及此人,言语间颇多推崇。
“薛慕华!”孤鸿心中一动,“就是她!薛神医!她或许能解此毒!”
“听雪庵?”冲虚皱眉,“终南山那么大,听雪庵具体在哪?我们如何寻去?”
“不知道。”孤鸿摇头,眼中却燃起希望,“但薛神医既在此地隐居,必有其踪迹。我们去附近村镇打探!”
两人不再犹豫,孤鸿背起苏清颜,冲虚在前开路,直奔最近的村镇——松涛镇。
松涛镇,依山傍水,民风淳朴。孤鸿背着昏迷的苏清颜,冲虚扮作随行护卫,谨慎地打探消息。他们避开人多眼杂的茶馆酒肆,专找年长的村民和走街串巷的货郎。
“请问老丈,可知终南山中,可有一位姓薛的神医,人称‘玉面观音’?”孤鸿在一处僻静的溪边,向一位正在洗衣的老妪询问。
老妪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孤鸿背上气息奄奄的女子,叹了口气:“薛神医?唉,那可是活菩萨啊!只是……她老人家行踪不定,隐居在鹰嘴崖下的听雪庵。那地方,山高路险,平日里少有人去。而且……薛神医性情孤僻,非有缘人,概不见客。尤其……尤其不轻易救治江湖人士。”
“有缘人?”冲虚急问。
“谁知道呢?”老妪摇摇头,“听人说,薛神医只救心诚之人,或是有大功德、大冤屈之人。你们……”她看了看苏清颜,“这姑娘病得不轻,气息微弱得像是要断了。薛神医若是不愿出手,你们怕是……”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孤鸿心沉下去。心诚?大功德?大冤屈?他们此刻,唯有满腔的绝望和守护的执念。
“多谢老丈指点!”孤鸿深深一揖,背着苏清颜,拉着冲虚,迅速离去。他们必须去鹰嘴崖!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鹰嘴崖,地势险峻,鹰嘴状的巨石悬于崖顶,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一条蜿蜒险峻的山路,如同天梯,通往崖顶那片被云雾笼罩的区域。听雪庵,便隐匿于此。
山路崎岖难行,孤鸿背着苏清颜,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苏清颜的气息越发微弱,体温冰凉。孤鸿心急如焚,将内力源源不断渡入她体内,勉强吊住她的一线生机,自身却也疲惫到了极点。
“大师兄……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苏清颜在昏迷中喃喃。
“别说话!保存体力!”孤鸿声音嘶哑。
终于,在日落西山时分,他们登上了鹰嘴崖顶。崖顶地势开阔,云雾缭绕,空气清冽。在一处背风的缓坡上,几间素雅的竹篱茅舍隐于松柏之间,屋前几竿修竹,屋后一泓清泉,环境清幽绝尘。门楣上,一块古朴的木匾,上书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听雪庵”。
庵门紧闭,寂静无声。
孤鸿深吸一口气,上前轻轻叩门。笃,笃,笃。
门内毫无动静。
孤鸿加大了力气,再次叩门。笃笃笃笃!
门内依旧死寂。仿佛这里无人居住。
孤鸿心急如焚,苏清颜的情况已不容再等!他看向冲虚:“冲虚,撞门!”
“是!”冲虚后退几步,猛地撞向庵门!
“砰!”
厚实的木门纹丝不动!
冲虚又撞了两下,门依旧紧闭。
“大师兄……”冲虚喘着粗气。
孤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退后几步,猛地一剑劈出!镇渊剑金光流转,剑气如匹练般斩向门锁!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门锁应声而断!孤鸿一剑劈开木门!
门内,庭院不大,青石铺地,种着几株腊梅,幽香浮动。正厅门户大开,里面空无一人。孤鸿背着苏清颜冲入,四处搜寻。
“薛神医?薛前辈?晚辈孤鸿,求前辈救命!”孤鸿声音带着哭腔。
无人应答。整座庵堂,空寂得可怕。
难道……薛慕华云游去了?孤鸿心中涌起巨大的失望和恐慌。他背着苏清颜,冲出庵堂,冲虚紧随其后,两人将庵堂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不见人影。
“大师兄……是不是……来晚了?”冲虚的声音带着绝望。
孤鸿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望着昏迷不醒的苏清颜,心如死灰。难道天要亡他们?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正厅供桌上,一尊小小的玉雕观音像前,摆放着几束未燃尽的香烛,以及……一个刚刚熄灭不久的香炉!
香炉里,还残留着丝丝袅袅的青烟!
“有人刚来过!或者……还有人!”孤鸿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他猛地冲回苏清颜身边,探查她的脉搏。脉搏虽弱,却似乎比刚才稳定了一丝丝!那丝丝青烟,难道是……
他猛地抬头,看向庭院深处,那片被高大松柏遮蔽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扇紧闭的禅房!
孤鸿抱着苏清颜,快步冲向禅房!冲虚也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禅房门虚掩着。孤鸿轻轻推开。
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禅房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油灯。一位身穿素色僧衣、面容清癯、看不出年纪的老尼,正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上,似乎在打坐。她手中,捻着一串乌黑的佛珠。
“阿弥陀佛,”老尼缓缓睁开眼,声音平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沧桑,“两位施主,深夜造访听雪庵,所为何事?”
孤鸿心中巨震!这老尼……是薛慕华?!
“晚辈孤鸿,”孤鸿抱着苏清颜,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无比的虔诚和急切,“求前辈救命!晚辈挚爱苏清颜,身中奇毒蛊虫,命悬一线!晚辈偶得寒玉髓草,却不知用法!闻听前辈神医之名,特来跪求!前辈若能出手相救,孤鸿愿……愿付出一切代价!”
他将苏清颜轻轻放在地上,将寒玉髓草取出,双手奉上。
老尼的目光落在苏清颜身上,又看了看孤鸿手中的寒玉髓草,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站起身,缓缓走来,素手搭上苏清颜的手腕。
片刻之后,她收回手,又看了看寒玉髓草,轻轻叹了口气。
“寒玉髓草……魏千机那厮的‘万蛊噬心引’……哼,阴毒之极。”老尼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冷意,“此女根基不错,心性纯良,尚有救。只是……解此毒,需以毒攻毒,以蛊克蛊,辅以千年灵药,过程凶险,九死一生。”
孤鸿眼中燃起熊熊火焰:“只要有一线希望,晚辈愿一试!无论多凶险!”
老尼看着孤鸿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深情和决绝,又看了看地上气息微弱的苏清颜,最终点了点头。
“也罢。看在这寒玉髓草的份上,也看你这份心。随我来。”
她转身走向内室。孤鸿大喜过望,连忙抱起苏清颜,冲虚也连忙跟上。
内室药香更浓。老尼指着一张铺着干净被褥的床榻:“放她上来。准备金针,烈酒,还有……准备后事。”
孤鸿的心猛地一沉。但看着床上苏清颜苍白的小脸,他又重燃斗志。他将苏清颜轻轻放在榻上,看着老尼(薛慕华)开始准备银针和各种不知名的药材粉末,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异的、令人心安的药香。
一线生机,在浓得化不开的药香中,艰难地燃起。孤鸿和冲虚守在榻边,目光紧紧盯着薛慕华施针的手,心中祈祷着,期盼着奇迹的发生。听雪庵的夜,寂静无声,唯有银针破空的微响,和两人沉重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