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关的雪停了三日,关墙下的血渍被新雪覆盖,却掩不住营中的暗流。
陆昭倚在帅帐外的旗杆上,望着中军大旗被风卷得猎猎作响。昨夜苏清颜在粮道余烬里翻出半枚青铜骰子,骰面刻着“十二”,与他从无妄手下捡到的令牌纹路如出一辙。
“又在想内鬼的事?”
苏清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裹着陆昭的旧棉袍,手里捧着盏热姜茶。陆昭接过来,指腹摩挲着杯沿:“十二死士,无妄的死士团。粮道被袭、账册造假、假传军情……桩桩件件都指向营里有人和他们勾结。”
苏清颜抿了口茶:“我查过了,粮秣司的周管事最近行为古怪。前日我去查账,他屋里飘出股极淡的沉香味——西夏密探常用的熏香。”
午时,粮秣司。
周管事正蹲在库房门口晒药材,见陆昭进来,慌忙起身:“陆将军,您来查账?”
陆昭扫了眼堆得小山高的麻袋,目光停在角落半袋陈麦麸上:“周大人倒是会省事儿,去年的陈粮掺新粮,账册做得倒漂亮。”
周管事脸色骤变:“将军何出此言?”
“何出之言?”陆昭从袖中抖出半枚青铜骰子,“昨夜有人在西夏营里掷骰子赌粮,这枚骰子落在了我们这儿。”
周管事后退半步,撞翻了案上的药罐。沉香味混着草药气涌出来,苏清颜皱眉:“果然是西夏的熏香。”
“你以为杨将军的‘心锁枢机’能困住所有人?”周管事突然冷笑,从靴筒抽出短刀,“无妄将军说了,只要断了你们的补给,鹰愁关不攻自破!”
刀光闪过,陆昭旋身避开,铁剑出鞘。周管事的刀法是西夏“碎叶刀”,招招狠辣,专砍关节。陆昭守得严密,剑脊格开刀刃,趁机扣住他手腕:“说,无妄在哪?”
“你杀了我也不说!”周管事嘶吼,突然咬破舌尖喷出口血——血里混着墨绿的粉末,溅在陆昭衣襟上。
“毒!”苏清颜惊呼,拽着陆昭后退。周管事趁机撞开窗户,翻身坠下。陆昭探身去看,雪地上只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往西夏营寨方向去了。
帐中,军医替陆昭处理衣襟上的毒粉。
“是‘腐心散’。”军医皱眉,“沾皮肤即烂,若误服……”
“无妄要激我们追。”陆昭盯着窗外的雪,“他算准了我们会急着灭口。”
苏清颜突然道:“周管事提到‘杨将军的心锁枢机’,无妄怎么知道?”
陆昭猛地抬头:“枢机的秘密,只有师父、我和杨将军旧部知道。难道……”他攥紧剑柄,“营里有杨将军旧部的内鬼!”
暮色里,两人摸上关后的旧烽火台。
这里是杨将军当年埋伏死士的地方,石壁上还留着“忠烈”二字的刻痕。苏清颜用银簪撬开一块松动的砖,露出个铁盒:“这是师父藏在这里的旧档。”
盒中一叠信笺,最上面的是师父杨不疑的手书:“十二死士,乃当年随我镇守北疆的旧部,后因粮饷被贪,愤而离营。无妄若收编他们……”
“若收编他们,便会知晓枢机的‘心锁’需三人性命启动。”陆昭接口,“所以他要逼我们暴露枢机,再杀我们取血。”
苏清颜指尖发颤:“师父早料到这一步?”
“所以他留了后手。”陆昭翻到最后一页,“枢机的心锁,除了血,还需要‘同心契’——当年十二死士歃血为盟的信物。”
当夜,西夏营寨。
无妄坐在虎皮椅上,听着属下汇报:“陆昭查到周管事是十二死士,已追去旧烽火台。”
“让他查。”无妄摩挲着青铜令牌,“杨不疑的旧部,最重情义。等他们聚齐,便是动手的时候。”
门外传来脚步声,十二死士之首“铁鹰”掀帘而入:“将军,陆昭在烽火台。”
无妄笑了:“去,告诉他们,杨不疑当年欠他们的军饷,我加倍还。让他们取陆昭、苏清颜的命,换全族的粮饷。”
旧烽火台,雪月交辉。
陆昭将师父的信笺递给苏清颜:“十二死士里,有三个是苏家的旧部。当年杨将军救过他们的命。”
苏清颜攥紧信笺:“所以无妄拿这个威胁他们。”
话音未落,山风里传来脚步声。七个蒙着面的黑衣人跃上烽火台,为首的正是铁鹰:“陆昭,苏姑娘,交出枢机,饶你们不死。”
陆昭横剑挡在苏清颜身前:“杨将军说过,十二死士的刀,不该砍自己人。”
“少废话!”铁鹰挥刀劈下,“拿你们的血,换我族人的命!”
刀光如练,七人配合默契,招招直取要害。陆昭守得吃力,苏清颜的短刃却如灵蛇,在刀缝里游走,专挑敌人手腕、脚踝的穴道。
“砰!”铁鹰的刀被陆昭震飞,陆昭乘势扣住他脉门:“说,无妄许了你什么?”
“粮饷……全族的粮饷……”铁鹰惨笑,“你们杀了我吧!”
陆昭松开手,铁鹰踉跄后退,撞在石壁上。苏清颜捡起他的刀,刀身刻着“苏”字——竟是当年苏家暗卫的佩刀。
黎明前,两人押着铁鹰回营。
守将见铁鹰身上的十二死士标记,脸色铁青:“这些人……当年是杨将军的亲卫。”
陆昭将铁鹰推在地上:“无妄用他们全族的命威胁,逼他们杀我们。”
铁鹰抬头,老泪纵横:“将军,我们没动手……我们只是被威胁……”
帐外传来马蹄声。斥候高呼:“将军!西夏大军夜袭,被我们击退了!”
陆昭望着帐外的雪光,握紧剑柄:“无妄的下一步,该是直接取我们性命了。”
苏清颜将枢机塞进他手里:“那我们就等着。”她指腹抚过枢机底部的刻痕,“师父说,心锁破了,照妖镜才亮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