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诏狱的公堂阴森如渊。
黑檀木公案后,纪纲端坐如铁塔,飞鱼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两侧衙役手持水火棍,腰杆挺得笔直,空气里弥漫着松烟墨与血腥混合的气味。
陆清弦立在堂中,孤鸿剑斜倚地面,剑鞘上“陆”字纹被烛光照得发亮。他目光扫过两侧,最后落在纪纲脸上:“纪大人要审沈清如,可有圣旨?”
纪纲冷笑:“锦衣卫奉皇命查案,何须向你出示圣旨?”
“既是奉皇命。”陆清弦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请大人先看看这个。”
黄绢展开,是半块青铜虎符——与陆清弦家传兵符、沈清如此前展示的那半块,恰好能拼成完整的“陆”字。
“这是当年陆家军镇守北疆时,由先皇亲赐的调粮虎符。”陆清弦声音沉稳,“三百年前,陆家为护大周江山,将虎符一分为二,一半随军镇守,一半由家主保存。沈掌柜手中的半块,是她祖父当年冒死从北疆带回的遗物。”
纪纲眯起眼:“这与本案有何关联?”
“幽冥教主伪造青蚨门与邪教勾结的证物,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陆清弦指向虎符,“陆家虎符,历代只传家主。沈掌柜若有反心,何必将先皇御赐的虎符示人?她若真要勾结邪教,该藏的,恰恰是这半块能证明她血脉的凭证。”
堂下衙役面面相觑。纪纲手指敲了敲公案:“血口喷人!虎符或许是你们偷来的!”
“偷?”陆清弦从怀中摸出一方丝帕,上面密密麻麻绣着文字,“这是我在城南破庙找到的密信,字迹与幽冥教联络暗桩的笔迹一致。信中说‘虎符已得,可仿造一半,栽赃青蚨’。而仿造的虎符,此刻正在大人您手里。”
他将丝帕甩在公案上。纪纲低头一看,额头渗出冷汗——那半块虎符的纹路,与他此前宣称从青蚨门搜出的“证物”,竟有细微差异!
堂外忽然喧哗。
一名青衣男子被衙役押进来,正是西市米行的周伯。他浑身是伤,却挺直腰板:“大人!草民冤枉!是幽冥教的人逼我写的供词!他们说,若不指认沈姑娘,就杀了我全家!”
纪纲拍案怒喝:“大胆刁民!你前日还咬定沈清如私藏军械,今日怎又翻供?”
“前日草民被打晕了!”周伯嘶吼,“醒来时,供词已写好,盖了我的手印!是幽冥教的‘鬼面判官’做的手脚!”
陆清弦接口道:“鬼面判官是幽冥教专司伪造证据的杀手。大人若不信,可查近日京郊驿站——幽冥教用‘飞鸽传书’调了三名鬼面判官入锦江,其中一人,昨夜已乘船逃往扬州。”
纪纲眼神闪烁。他当然知道鬼面判官的存在,却没想到陆清弦连逃犯的去向都查得一清二楚。
苏灵儿突然挤上堂来。
她怀里抱着个布包,打开来是几枚带血的铜钉——正是爆炸案现场捡到的透骨钉。
“大人,这些毒钉上有‘蚀骨散’。”苏灵儿对陆清弦使了个眼色,“当日清弦中毒,用的便是这种毒。而幽冥教主的贴身护卫‘毒蝎子’,惯用此毒。”
陆清弦接过话头:“毒蝎子三年前因毒杀江湖盟主被通缉,近日却出现在锦江。大人若查他的落脚处,会发现他与纪大人您……”他故意拖长尾音,“关系匪浅。”
纪纲猛地拍案,水火棍重重砸地:“放肆!你胡说什么?”
“胡说?”陆清弦突然笑了,“大人可知,毒蝎子的妹妹,当年是被幽冥教主灭口的?他替幽冥教办事,图的是报仇。而大人您……”他目光如刀,“为何会对幽冥教的行动了如指掌?为何每次围剿青蚨门,都能精准找到他们的暗桩?”
公堂死寂。
衙役们偷瞄着纪纲,大气都不敢出。沈清如隔着牢栏望着陆清弦,眼底泛起泪光——这个看似文弱的少年,竟有如此胆识与谋略。
纪纲的额角青筋暴起。他知道,今日若再强撑,只会落个“通敌”的骂名。
“好个牙尖嘴利的陆少侠。”他突然换了副笑容,“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爆炸案总该有个交代吧?青蚨门私藏的军械,可都堆在城西仓库里!”
“军械?”陆清弦嗤笑,“大人不妨亲自去看看。那些所谓‘军械’,不过是些生锈的农具,涂了层黑漆充数。幽冥教主怕大人查不出破绽,特意在每件农具上都刻了‘青蚨’二字。”
他转身看向沈清如:“沈掌柜,劳烦你说说,青蚨门最近三个月的粮道账册,可曾少了半粒米?”
沈清如朗声道:“我青蚨门所有粮道往来,皆有账册可查。若有半分亏空,我愿以死谢罪!”
纪纲的飞鱼服被冷汗浸透。
他原以为能借爆炸案一网打尽青蚨门,却不想陆清弦早将所有线索串成线,反将了他一军。更可怕的是,对方竟能精准说出毒蝎子的动向、鬼面判官的逃亡路线——这说明,有人在幽冥教安插了眼线,而这个人,很可能就在他锦衣卫内部!
“退堂!”
纪纲猛地起身,拂袖而去。衙役们如蒙大赦,慌忙跟着退下。
陆清弦走到牢前,替沈清如解开镣铐:“委屈你了。”
沈清如揉着手腕,轻声道:“你早就算到他有破绽?”
“从他急着定罪那刻起。”陆清弦望向堂外渐亮的天色,“真正的敌人,最怕的就是把事情摊在阳光下。”
苏灵儿扑过来抱住沈清如:“太好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陆清弦却摇头:“不。幽冥教主和纪纲的勾结,只是冰山一角。他们要引动的天下粮荒,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