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周在安全通道的谈话,像在林墨心里投入了一块巨石。原本只是理念和业务上的分歧,如今却蒙上了一层涉嫌违规甚至违法的阴影。他看待赵伟的目光,以及看待鼎峰这个项目的角度,都彻底改变了。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在平静的表象下,暗流裹挟着巨大的风险汹涌澎湃。
林墨没有轻举妄动。他深知,没有确凿的证据,任何指控都苍白无力,反而会打草惊蛇,让自己陷入被动。他开始更加留意赵伟的一举一动。他注意到,赵伟接打私人电话的频率明显增高,而且总是刻意避开人群,要么走到走廊尽头,要么钻进空着的会议室,声音压得极低。他的电脑屏幕,也总是处于一种高度警戒状态,一旦有人靠近,便会迅速切换画面。
与此同时,林墨以“完善贷后管理预案”为由,向陈永清申请调阅更多鼎峰集团关联企业的工商信息和部分已公开的抵押登记资料。陈永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没有多问,便签字批准了。这种无声的信任,让林墨感到肩上的责任更重了。
在浩繁的资料中,林墨重点排查与“信达评估”以及那个名叫刘明的评估师相关的记录。他发现,信达评估近两年来为鼎峰集团旗下的多个项目出具过评估报告,而签字评估师多次出现刘明的名字。这本身或许只是正常的商业合作,但在目前敏感的背景下,任何关联都显得格外刺眼。
他还尝试梳理鼎峰集团、信达评估以及那些资金流向不明的关联公司之间是否存在更隐蔽的股权或人员联系。这项工作如同大海捞针,进展缓慢,且充满了法律和合规的边界,他必须极其小心,不能越界查询非授权信息。
另一边,王鹏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他虽然不清楚林墨和老周的具体发现,但凭借多年混迹职场的嗅觉,他察觉到了赵伟的“不对劲”和林墨的“过于安静”。
一次午休时,王鹏凑到林墨身边,低声问:“老弟,跟哥透个底,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看赵伟那小子鬼鬼祟祟的,你这几天也神神秘秘的。”
林墨犹豫了一下。王鹏虽然圆滑,但大是大非上应该靠得住,而且他消息灵通,或许能提供帮助。他斟酌着用词,低声道:“王哥,鼎峰的项目,可能没那么简单。我们得格外小心,尤其是……评估报告那块。”
王鹏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眼睛瞬间瞪圆了:“我艹!不会是赵伟那小子……”他做了个的手势,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果然如此”的表情。
“现在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林墨赶紧补充,“王哥,这事儿非同小可,您知道就行,千万别声张。”
“明白,明白!”王鹏连连点头,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妈的,为了点业绩,这是要捅破天啊!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这边也帮你多盯着点,看看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有了王鹏这个“外援”,林墨感觉压力稍减。王鹏在分行年头长,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打听消息的门路比他多得多。
然而,对手显然也没有闲着。
几天后,陈永清突然召集王鹏、林墨和赵伟开了一个小会。陈永清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刚接到总行转来的一封匿名信。”陈永清的声音带着冷意,“信里反映,我们分行在对鼎峰集团的授信调查中,存在故意刁难优质客户、滥用风控条款、可能收受竞争对手好处等问题。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矛头直指我们这个项目团队。”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匿名信!这是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他立刻看向赵伟,赵伟脸上适当地露出了惊讶和愤慨的表情。
“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赵伟激动地说,“陈行,我们严格按照流程办事,所有风控措施都有理有据,肯定是鼎峰那边或者竞争对手搞的鬼!见我们坚持原则,就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抹黑我们!”
王鹏也皱着眉头:“这招够毒的。总行那边会不会……”
陈永清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议论,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总行既然把信转给我,就是让我核查。我相信我的团队。但是,这件事也给我们提了个醒,我们现在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一言一行都要更加谨慎。”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尤其是内部,要团结,有什么问题,关起门来解决。如果让我发现,有人吃里扒外,或者为了个人利益损害分行利益,我绝不姑息!”
陈永清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林墨注意到,赵伟在听到“吃里扒外”时,眼神闪烁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正常,但那一瞬间的慌乱没有逃过林墨的眼睛。
匿名信事件,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寒风,让本就复杂的局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它既是对方扰乱视线的烟雾弹,也可能是一种试探,试探东海分行内部的团结度和陈永清的决心。
散会后,林墨独自留在会议室,心情沉重。他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已经升级。对手不仅在外面,也可能隐藏在身边。他们不仅要在业务上坚守底线,还要提防来自暗处的冷箭。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这座金融森林里,贪婪与原则,阴谋与阳谋,时刻都在上演。他拿出手机,给老周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周老师,风向有变,有人放暗箭。」
很快,老周回复:「已知。稳住。证据是关键。」
林墨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是的,证据是关键。在找到确凿证据,揭开这层迷雾之前,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耐心。这场较量,远未到分出胜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