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源实业”的总部不在滨城市区,而是坐落于其起家的那个县城——永源县。林墨驱车前往,沿途可见大片整齐的现代农业产业园和规划有序的工业区,都与“永源”的名字紧密相连。这片土地,仿佛都深深烙印着这个企业的印记。
集团总部的建筑朴实无华,却透着一种厚重的底蕴。在老董事长陈永源那间堆满了书籍和农业样本的办公室里,林墨见到了这位传奇人物。
陈永源已年近七旬,头发花白,穿着朴素的中山装,手上还带着泥土的痕迹,像是刚从试验田里回来。他的脸庞饱经风霜,眼神却异常清澈、坚定,带着一种长期与土地打交道沉淀下来的实在和豁达。
“林总,辛苦了,为了我们滨城的事,跑这么远。”陈永源的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乡音,主动起身与林墨握手,手掌粗糙而有力。
“陈董,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的工作。”林墨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不同于金融圈浮华的质朴气息,心中的警惕稍缓,但并未放松。
寒暄过后,林墨开门见山,提出了核心问题:“陈董,我很敬佩永源实业的乡土情怀。但滨城商行这个摊子,风险巨大,投入不菲,从纯商业角度看,回报周期长且不确定。您为何要主动介入?或者说,您看中的究竟是什么?”
陈永源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窗前,指着外面一片郁郁葱葱的农田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工厂轮廓。
“林总,你看这片土地。我们永源,是从这里的一间小作坊,靠着乡亲们的支持和一代代人的实干,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我们的根,在这里。”他转过身,目光深沉地看着林墨,“银行是什么?在你们金融家眼里,可能是数据,是模型,是利润。但在我们这些搞实业的人看来,银行应该是血脉,是活水。它应该把资金输送到田埂上,输送到车间里,输送到千千万万想做事、能做事的人手里。”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痛心:“滨城商行以前也做过这些,但后来跑偏了,眼睛只盯着大楼盘、大项目,忘了根本。现在它要倒了,如果让那些只想着快进快出、捞一把就走的资本进来,就算暂时救活了,它的‘魂’也就没了。它不会再真心实意地服务这片土地上的企业和百姓。”
“所以您是想……”林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我想把它拉回正轨!”陈永源语气斩钉截铁,“我们不求控股,但我们要求在新银行的董事会里有话语权,确保它的信贷政策能向实体经济、向小微企业、向三农倾斜!我们投入的资金,不是去炒资产的,是要变成种子,播撒在这片土地上的!这就是我们看中的‘回报’——一个健康、稳定、能反哺本地经济的金融环境!这比账面上那点投资收益率,重要得多!”
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一种超越商业计算的家国情怀和责任担当。林墨能感受到,这不是冠冕堂皇的说辞,而是眼前这位老人发自内心的信念。
为了进一步验证,林墨又询问了几个关于具体重组方案、风险控制和未来业务聚焦的尖锐问题。陈永源对答如流,他或许不精通复杂的金融衍生品,但对实体经济的运行、对本地产业的痛点、对一家社区银行该如何经营,有着极其深刻和务实的理解。他的方案细节,都围绕着如何让银行“接地气”展开。
会谈结束时,林墨心中的疑虑已基本打消。他相信陈永源和“永源实业”是真诚的,他们的目的与重组办希望通过“隔离式重组”达到的社会效益高度一致。
然而,就在林墨准备告辞时,陈永源似乎无意间问了一句:“林总,听说你之前……在东海分行,跟一个叫沈国立的教授,打过交道?”
林墨心中猛地一凛!沈国立的名字,在公开报道中与东海分行的崩塌是关联的,但其中涉及“幽灵船”的核心内幕属于高度机密,陈永源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具体?还特意提起?
他不动声色地回应:“是的,沈国立涉及东海分行的一些违规事件。”
陈永源点了点头,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回忆,又像是惋惜:“沈教授……是个天才,可惜,路走歪了。很多年前,他还在大学教书时,来我们县做过调研,我们还一起吃过饭,探讨过农村金融的问题。那时候的他,很有理想,也很有见地……唉,时过境迁啊。”
这番看似感慨的话,却让林墨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陈永源与沈国立竟然有过交集?这仅仅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
离开永源实业,林墨坐在车里,心情复杂。陈永源的真诚和情怀不像伪装,但他突然提及沈国立,又显得颇为突兀。
他立刻通过保密渠道,请求“磐石”协助核查陈永源与沈国立过往的交集情况。
几天后,“磐石”回复:「经查,陈永源与沈国立确于约十五年前,在一次关于农村金融改革的学术调研活动中有过短暂交集,此后无证据显示二人有深入联系。陈永源个人及永源实业背景清白,未发现与‘幽灵船’网络或沈国立后续犯罪活动有关联。」
看到这个结果,林墨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或许,那真的只是一次老人对往昔、对一个误入歧途的天才的偶然感慨。
综合所有情况,林墨向重组办提交了最终建议:优先考虑与“永源实业”牵头的财团合作,推进滨城商行重组。 他强调,这不仅是一次资本的注入,更是一次“基因”的重塑,对于探索问题金融机构化解与服务实体经济相结合的新路径,具有重要的示范意义。
他的建议获得了采纳。
滨城商行的重组,终于看到了曙光。而林墨也在这场艰难的重组风云中,深刻体会到冰冷的资本和复杂的规则,那种源于土地、源于责任的“乡土力量”,或许才是维系金融血脉畅通最本真、也最坚韧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