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滨城银行”在林墨的掌舵下,看似平稳地穿越了外部规则打压和内部风险冒头的惊涛骇浪。但真正的危机,往往潜伏在阳光照不到的深海之下,由无数暗礁共同构成,绝非一次英勇的转向就能彻底避开。
第一块暗礁,来自“钥匙基金”的光环之下。
基金首批支持的五个项目中,一家专注于人工智能底层算法框架的“深度思维”公司,在获得巨额注资后,其年轻气盛、被誉为“天才”的cEo,开始脱离原本审慎的技术路线,盲目追逐市场热点,将大量资金投入到尚未经过严格验证的“元宇宙”应用场景开发,甚至未经投后管理委员会批准,擅自挪用部分研发资金用于铺设海外市场渠道。
赵工的风险团队在季度投后审查中发现了端倪,但当林墨试图干预时,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阻力。“深度思维”的cEo振振有词:“林行长,技术迭代日新月异,必须敢为人先!‘钥匙基金’不就是要支持我们突破吗?按部就班怎么可能超越?” 甚至基金内部也有一些声音认为,对天才应该给予更多“宽容”,过度干预会扼杀创新。
支持创新与管控风险,这道永恒的难题,此刻以最尖锐的形式摆在了林墨面前。 他意识到,“钥匙基金”不仅是一个资金池,更是一个复杂的治理考题。一刀切地叫停,可能真的扼杀一个未来的巨头;但放任自流,则可能血本无归,更会助长盲目冒进的风气。
第二块暗礁,在国际业务的深水区悄然浮现。
尽管成功抵御了SwIFt层面的直接威胁,但“智库A”及其盟友采取了更精细的“手术刀”式打击。他们不再正面攻击结算系统,而是转而利用其在国际评级机构和律师事务所的影响力,对“新滨城银行”的海外分支机构和重大跨境交易项目,发起持续的、琐碎的“合规性质疑”和“尽职调查挑战”。
一家正在东南亚推进的、事关区域电网升级的重大项目融资中,“新滨城银行”作为牵头行,其提供的标准贷款文件,被对方聘请的、与“智库A”关系密切的国际律所,以“不符合某冷门国际惯例”为由,反复质疑和拖延,导致项目进度严重受阻,合作方开始流露出不满和疑虑。
这种“低强度、高频率”的骚扰,消耗着银行大量的法务和公关资源,虽不致命,却如附骨之疽,严重侵蚀着银行的国际拓展效率和声誉。
第三块,也是最危险的一块暗礁,来自于林墨最信任的体系内部。
总行层面,由于“新滨城银行”和“风控中心”的风头过盛,触及了一些传统利益板块。部分高层开始质疑林墨“权责过大”,认为其将过多资源倾斜于高风险的战略性项目(如“钥匙基金”和支持科技企业),可能影响了银行整体的、更“稳妥”的利润增长。一股要求“收紧权限”、“回归主业”的暗流,开始在总行的会议室和走廊里悄然涌动。
陈永清虽然依旧支持林墨,但也不得不提醒他:“林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现在的每一个决策,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钥匙基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国际业务不能再出任何纰漏。否则……来自内部的压力,会比外部的攻击更难应对。”
内外交困,一词已不足以形容林墨当下的处境。 他仿佛一个在雷区跳舞的舞者,既要保持前进的姿态,又要精准避开脚下每一个可能爆炸的隐患。
深夜的办公室,林墨独自面对着一摞待批的文件——有“深度思维”那份充满冒险精神的新预算,有东南亚项目那份被挑剔得面目全非的法律意见书,还有总行下发的一份关于“优化条线管理,明确权责边界”的征求意见稿。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独。击败外部的明枪易,化解内部的暗箭难;制定宏大的战略易,处理琐碎的治理难题难。
他拿起笔,却没有立刻落下。他知道,对“深度思维”,他不能简单否决,必须拿出一个既能约束其行为又不挫伤其创新激情的方案;对国际业务的骚扰,他不能仅仅被动应对,必须找到一种能从根本上震慑对手、让其知难而退的策略;对内部的暗流,他更不能正面冲突,必须以更卓越的业绩和更无可挑剔的操作,来证明自己道路的正确性。
这三重困境,如同三把枷锁,紧紧束缚着他。破局,需要的不再是单一的勇猛或智谋,而是更深的智慧、更大的耐心和更坚韧的神经。
他最终在“深度思维”的文件上批示:“成立由技术、风投、管理专家组成的特别督导组,进驻‘深度思维’,对其战略和资金使用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联合评估。评估期间,超出原定范围的资金调用一律冻结。”
这既是约束,也是保护。
随后,他接通了苏晴的电话,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晴姐,是时候给‘智库A’一点真正的教训了。把他们利用律所和评级机构进行商业骚扰的证据,还有他们与那家北欧公司、英国政策研究所的完整利益链条,找机会‘递’给他们的竞争对手和监管机构。我们要让他们也尝尝,被规则反噬的滋味。”
最后,他看向那份总行的征求意见稿,沉思片刻,开始起草一份新的报告,标题是《关于“新滨城银行”与“风控中心”协同服务国家战略与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阶段性总结与展望》。他要用数据和事实,来回应所有的质疑。
长夜漫漫,暗礁丛生。但林墨知道,他必须,也只能,带领着他的船,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