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的目的终于达成。
当孙云鹤捧着厚厚一叠供状文书前来时,他只是略略翻看几页。
内容大都在预料之中——这些勋臣结党营私,干得最多的事,便是霸占北直隶的军屯田地。
就连那些肥沃的水田良田,他们也毫不放过,借着种种名目,或威逼或利诱,强行从农户手中夺取。
京城内的诸多绸缎铺、粮行,以及一些名声响亮的酒楼,大多也是他们的产业。
即便并非全资拥有,也多少持有股份,或与他们沾亲带故,利益相连。
这正是朱由校所期望的局面。皇家商会既已成立,他必须竭尽全力将其发展壮大。
唯有如此,才能具备足够实力,与徽商、浙商、陕商等庞大利益集团抗衡,并最终取而代之。
朱由校回京并未乘坐御辇,而是全程骑马,以最快速度赶返皇宫。
“万岁爷可总算回来了!奴婢在宫中日夜思念,心如刀割,今日总算是把您盼回来了。”
乾清宫外,王朝辅率领一众太监宦官迎驾,一见朱由校现身,顿时泣不成声。
魏忠贤在一旁瞧见,只觉得一阵反胃,这厮还真他娘的会装模作样。
恶心劲儿刚过,魏忠贤立刻转变神色,学着王朝辅的模样跪倒在地,嚎啕痛哭,哭诉若万岁爷有何闪失,老奴也不愿独活。
朱由校并未多疑,只是微笑着说道:
“罢了,此处无外人,你们二人自幼伴朕成长,忠心如何,朕心中有数。”
“皇后近来如何?”
张嫣虽出身文儒之家,终究是朕的正妻,朱由校对她仍不免挂怀。
“回万岁爷,自前线军报传入京师,皇后娘娘便茶饭不思,日日随太妃在佛堂为万岁爷祈福祝祷。”
王朝辅恭敬答道。
“朕知道了。你亲自走一趟慈宁宫与坤宁宫,报个平安。”
“再吩咐你手下那群小崽子,今晚备些好菜,朕要去慈宁宫用膳。”
说罢,径直步入乾清宫。
这皇帝还真是难做,宫外不得安宁,内廷也需周旋安抚。
他连铠甲都未及卸下,便立即在乾清宫召见内阁与六部大臣。
群臣见皇帝一身戎装,也早已习以为常——皇帝始终崇尚武备,重视军务,此事朝野皆知。
恰好此时,朱由校也刚刚阅毕福建战报。李之龙果然不负所托,顺利平定叛乱与所谓倭患。
站在他的角度审视局势,眼下可谓形势大好。
虽然连年征战,耗费钱粮无数,但幸而每战皆胜,皆达目的。
如今正是稳扎稳打、消化战果之时。
“恭贺陛下!一役肃清漠南蒙古,边疆自此再无烽火之忧。”
张维贤虽年逾花甲,行将就木,听闻明军漠南大捷,仍是激动不已。
内阁与六部诸臣亦纷纷上表庆贺,面上洋溢喜色。大明已多年未曾取得如此辉煌胜绩。
上一次对蒙古的大规模胜利,还要追溯至当年戚继光镇守蓟州之时。
朱由校与众人寒暄数语,旋即转入正题:
“朕此次巡边,所见所闻,触目惊心,几乎难以置信。”
“我大明的边军将领,竟敢持兵刃以对君王。”
“世代受国恩眷顾的开国勋裔,竟也图谋将朕置于死地。”
“还有这些官员,我大明朝竟培育出如此叛逆之徒,唆使边将谋逆,暗中勾结外虏与勋贵,哼,好一桩惊天阴谋!”
“我大明朝的文武百官,如今是越发‘长进’了,竟连弑君篡位之事都敢图谋,真是令朕大开眼界。”
“莫非是朕这位皇帝始终德行浅薄、才能不足,致使天下人心离叛,欲除之而后快?”
皇帝这番话,听在群臣耳中无异于雷霆震怒。
众人连忙伏地叩首,齐声高呼:
“陛下息怒!”
朱由校冷笑着开口:
“看来是列祖列宗对他们太过宽仁,以至于今日竟猖狂至此,眼中全无君父纲常。”
“既然如此,留着他们又有何用?”
朱由校周身杀意凛冽,毫不掩饰。群臣虽只跪伏于地,却已深切感受到那股森然寒意。
——陛下要对勋贵动手了。
“把你们查办出来的罪证和案卷,全都拿出来,让诸卿亲眼看看。”
“好好瞧瞧,我大明数百年来供养的这些勋贵,背地里是如何背叛朕、背叛朝廷的。”
“至于这些官员,我皇明养士三百载,竟养出这般禽兽之辈。”
“此等行径,前朝历代闻所未闻。”
早已待命多时的孙云鹤立即捧着厚厚一叠文书走上殿前,逐一发放至各部大臣手中。
皇帝的震怒已是昭然若揭,众臣战战兢兢翻阅卷宗,内容之骇人,令人触目惊心。
就连王象乾这般自隆庆年间入仕、宦海沉浮数十载的老臣,看了也不禁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事实上,其中部分罪状乃锦衣卫刻意增补虚构。
但朱由校正要借此良机,顺势掀起一场雷霆清算——至少南直隶、浙江、江西三地出身的官员,尽数清除。
皆以同谋或从犯定罪,严惩不贷,务必使其永世不得翻身。
借此,他亦可顺势改革官制与科举,彻底重塑朝局,达成心中宏图。
足足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待群臣阅毕,朱由校再度启口:
“刑部。”
尚书薛贞立刻应声:
“臣在。”
“凡名列册上的文官乡绅,若居于北直隶者,即刻拘捕下狱,一人不得遗漏。”
“不在其地者,刑部不必过问。”
“此事由你亲自主持,严禁大理寺与都察院插手干预。若有疏漏一人,唯你是问。”
“微臣遵旨。”
此刻的薛贞,额角已然渗出冷汗。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旦陛下回宫,京师必将再掀血雨腥风。
勋贵、文臣、边将三方勾结,引敌寇入关意图弑君——此等罪行,旷古未有!
更何况以当今圣上的性情,若不杀得血流漂杵,断不会善罢甘休。
那些心怀鬼胎的勋贵与官员听闻皇帝返京,且已命军卒封锁九门,无不胆战心惊,寝食难安。
然而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只得各自闭门不出,如同待毙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