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回荡着压抑的啜泣与低沉的哀歌,香烛燃烧的气味混合着贵族们悲伤的汗水,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空气。光线昏暗,摇曳的烛光将人们扭曲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如同无声上演的皮影戏。
变故发生得悄无声息,却又迅如闪电。
当一位身着锦缎的胖贵族试图暂时离开这悲伤的场所,去外面透口气时,他发现自己竟推不开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他加了把劲,门扉纹丝不动。“门……门被锁住了!”他惊疑不定地低呼。 这声低呼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引起了小范围的涟漪。几位靠近门口的贵族也尝试去推门,结果同样如此。不安开始像瘟疫一样蔓延,压过了原有的悲伤。 就在这时——
噗!噗噗! 靠近大厅四角的几处烛台几乎在同一瞬间熄灭,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掐灭了生命。光明大片沦陷,黑暗如同潮水般急速涌来,吞噬了整个空间,只余下主位附近寥寥几根蜡烛还在顽强燃烧,将大厅中心变成一片孤岛般的昏黄。
惊呼声尚未完全爆发,两道黑影已如鬼魅般从骤然降临的黑暗中射出,目标是那位站在主位附近、身着家族纹章盔甲的骑士,康斯丁的守护者,一位结纹初阶的强者。
门达斯和福克斯联袂而上,突进时如同贴地翻滚的巨石,斗篷飞扬;凌厉迅捷,像是黑暗中射出的一支利箭。两人没有任何交流,默契却已融入骨髓。一左一右,两人短刃同时刺出,直接攻击骑士的胸腔。
嗡! 一股无形的能量场瞬间生成,肉眼可见的空气波纹如同扭曲的琉璃,将骑士牢牢禁锢在原地。那骑士反应极快,低吼一声,身上结纹瞬间亮起,试图爆发力量挣脱这诡异的束缚。但他周身流转的能量仿佛遇到了某种克星,在那合力形成的能量流转中迅速被搅动、分解、湮灭!他的脸因极度震惊和挣扎而扭曲,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连一句完整的警告都喊不出来。门达斯和福克斯面无表情,同时加大能量输出,那琉璃般的波纹猛地向内一缩!
咔嚓! 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脆响,仿佛是骨骼碎裂,又像是能量核心被硬生生掐灭。骑士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两把利刃已没入其胸膛,亮起的结纹如同烧尽的灰烬般迅速褪去,他强壮的身躯软软地瘫倒下去,甚至没能做出一次有效的反击。
几乎在同一时刻,另一道更纤细灵活的身影,沙利亚已如暗夜中的舞者般滑入惊慌失措的人群。她手中没有任何明显的兵器,只有指尖偶尔闪烁的寒光。她的动作优雅而致命,每一次闪动都精准地掠过康斯丁麾下那些试图拔剑的战士身旁。喉间一抹细微的红线,或是后心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深孔。闷哼声、身体倒地的扑通声、武器掉落在地的铿锵声,在人群的尖叫和哭喊中显得异常清晰而冷酷。她像一道黑色的旋风,高效、无情地清除着所有潜在的武力威胁,所过之处,留下的只有迅速冰冷的尸体。
外面传来了短促而激烈的打斗声和几声戛然而止的惨叫,随即迅速归于平静。康格伦已经成功控制了大堂外所有的通道,隔绝了内外。此刻,这座哀悼的大堂已成孤岛,一座由黑袍者们掌控的死亡囚笼。
在一片混乱、黑暗和逐渐弥漫开的血腥味中,佩恩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穿透惊慌失措的人群,牢牢钉在了那主位上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康斯丁男爵身上。他动了。
佩恩的步伐极大,速度快得惊人,黑色的斗篷在他身后拉出一道笔直的阴影,如同死神的披风。他无视了身边尖叫躲闪的贵族,无视了脚下的尸体,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害死他母亲的男人。康斯丁看到了直冲自己而来的黑影,惊恐地想要后退,却腿软得挪不动步。佩恩猛地探手,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扣住了康斯丁华丽衣袍的前襟,巨大的力量几乎将这位养尊处优的子爵提离地面。康斯丁发出一声被扼住喉咙般的呜咽。
佩恩毫不拖延,粗暴地拖拽着几乎无法行走的康斯丁,一脚踹开旁边一扇供仆人进出的小门,将他狠狠掼进了那间用来存放烛台和祭品的狭小内室。沉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砰然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内室里只有一支蜡烛在燃烧,光线微弱。
佩恩猛地扯下自己的黑色面罩,露出了真容。
康斯丁被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抬起头。当烛光映亮佩恩脸庞的那一刻,他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然后转化为极致的难以置信,眼球因震惊而几乎凸出眼眶。“佩…佩恩?!”他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不…不可能!你怎么……你竟然……”
巨大的恐惧瞬间击垮了他。他甚至顾不上贵族的体面,手脚并用地向后爬缩,直到脊背抵住了冰冷的石墙,再无退路。眼泪和鼻涕瞬间涌出,糊满了他保养得宜的脸。“别杀我!佩恩!求求你!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们是亲人啊!我是你的舅舅!你的亲舅舅啊!”他语无伦次地哀求,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带着哭腔。
佩恩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积压了无数岁月的冰冷恨意和痛苦在疯狂燃烧。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舅舅?亲人?”他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当你眼睁睁看着他们给我母亲下毒时,你默许甚至参与那场谋杀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你是她的哥哥?!你怎么不念及半点亲情?!康斯丁,你不配提我母亲!你不配做她的兄长!更不配做我的舅舅!”
他一步步逼近,阴影将蜷缩在墙角的康斯丁完全笼罩。“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她。为了让她安息。为了让你……付出代价!”
康斯丁在佩恩滔天的恨意下瑟瑟发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涕泪横流,慌乱地试图辩解,试图脱罪:“不!不是我要杀她!真的不是!是共生会!是她……是她自己背叛了组织!她为了你那该死的父亲,想要脱离,想要泄露秘密!她触犯了最严厉的戒条!我是被逼的!我也是被迫的啊!如果我不表态,我也会死!”
他疯狂地摇着头,企图用这些话来浇灭佩恩的怒火,却不知这每一个字都如同油浆,倾泻进佩恩心中那熊熊燃烧的仇恨火山。
“为了我的父亲?”佩恩的声音陡然拔高,一直压抑的冷静彻底崩裂,无尽的怒火终于冲垮了堤坝,眼中迸发出骇人的赤红,“她只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她只是想离开你们那个邪恶肮脏的组织!这就是你们杀死她的理由?!”
康斯丁被这怒吼吓得浑身一颤,张着嘴还想说什么。
但佩恩已经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为你赎罪吧!下地狱去向她忏悔!”佩恩的咆哮声震动了狭小的内室。
话音未落,剑光已然暴起!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只有积压了太久的仇恨与痛苦化作这决绝的雷霆一击。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冰冷的银色闪电,以最直接、最狂暴的方式,猛地刺穿了康斯丁的胸膛!
“呃啊——!”
康斯丁的哀求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嚎。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球上瞬间布满血丝,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没入自己身体的剑刃。鲜血如同盛放的邪恶花朵,迅速染红了他华贵的衣袍。
佩恩的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他死死盯着康斯丁迅速涣散的眼睛,手腕猛地一拧,彻底绞碎了对方最后的生机。
康斯丁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最终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眼泪还凝固在他扭曲的脸上,与鲜血混合在一起,显得无比丑陋。
佩恩猛地抽回长剑,温热的血液顺着剑尖滴落在地,在寂静的内室里发出“嗒…嗒…”的声响,清晰得令人心悸。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地喘着粗气,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那积郁了太久的情绪在瞬间爆发后的虚脱与空茫。
烛火微微晃动,映照着他溅上几滴血珠的脸庞和那双依然燃烧着未尽烈焰眼睛。
复仇完成了,他想不通自己的舅舅也是共生会成员,甚至还有自己的母亲,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