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边,格物院门前。
一叶小舟轻轻靠岸。
紧接着,一道身影缓步登岸。
青衫素衣,身形挺拔。
这身装扮,京城已耳闻多日,却从未亲眼得见。
如今真实现身,竟令万众屏息。
金陵城上空,薄雾缭绕。
静。
静得如同时间停驻。
无人敢喘大气,无数双眼睛齐刷刷聚焦于那一点。
只见那人踏步从容,如寻常游人赏景般悠然。
万千视线加身,亦不改其淡然神色。
朱雄英自舟上走下,步伐沉稳,目光平和。
他并非为争辩而来,也非为炫耀。
心中默念:
“两个时辰内,完成格物院设立。”
此番现身,自有其深意。
一旦格物院成,“国富民强”第五阶段所聚之力,必将汹涌而至。
届时,东宫庭院中的两株异植,自会开花结果。
更重要的是——
第五阶将圆满。
能量充盈之际,他便可留下“指引”。
系统之核,终将牵引“老爷子”寻到自己。
唯有如此,他才能真正走出桃源空间。
那时,新学立根,格物有成,大势方启。
就在此时——
“是……是皇长孙!”
“那位就是皇长孙?!”
“天啊……毫无征兆,他竟回来了!”
街头巷尾,百姓失语继而哗然。
四周喧哗骤起,人群骚动如浪。原本茫然无措的众人,随着几句低语流转,目光齐刷刷转向一人。
“雄英!”朱标猛地从席间站起。
十年光阴如风掠过,这是他第三次见到自己的儿子。
第一次只是惊鸿一瞥,似梦非梦,转瞬即逝。
第二次本该相逢于母亲院落,可赶到时人已不见踪影。
这一次,毫无征兆地重逢于众目之下。
心口猛然一热,像是被什么击中,朱标喉头哽咽,眼中泛起微光,竟难以自持。
同一刻——
人群中一位老者身子轻颤,脚步前移,似要拨开人群而出。
但刹那间,他顿住身形。
大孙现身……
必与方才那场“小儿辩日”有关。
再等等!
再等片刻,我便现身不迟。
另一侧。
朱允炆浑身一震,脸色骤然苍白如纸。
双目圆睁,死死盯住前方那人,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
“朱雄英!!!”
百官行列之中。
方孝孺神色微动,初露喜色,旋即面容沉静如铁。
练子宁紧握双手,眉宇间尽是凝重。
衍圣公孔讷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连皇长孙都现身了。
难道今日【格物院】当真要立?
“大哥!”朱允熥腾地起身。
身后杨士奇与解缙对视一眼,眼中既有好奇,亦有振奋之色。
不只是他们。
街边百姓纷纷放下碗筷,仰头张望。
消息如风暴席卷四方,层层扩散,掀起滔天波澜。
朱雄英!
大明皇太孙。
失踪十载,昔日偶现一次,却被外邦祭司讥为“气运已绝”。
此后虽未露面。
却以无形之手,牵引国势变迁。
一文一武,两项国策。
如同血脉贯穿,将近年所有大事串联成局。
而此刻——
那位幕后执棋之人,竟亲自现身台前?
四下寂静无声,气氛凝滞。
朱雄英只淡淡扫视一圈,便已洞悉一切神情变幻。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高台之上的【格物院】匾额上。
率先开口,声音清朗如钟。
“格物,乃究万物之理,明自然之律。”
“今日大明,行至关隘。”
“亟需格物之学破局。”
“领先一步,便是天地之别。”
“唯有掌握这些【工具】,江山才真正属于黎民。”
这番话听来似自语。
却字字入耳,无人能置之度外。
那双眼睛里满是复杂,眼前之人,曾是他十年前最寄予厚望的学生。
他坚信,此人必将接过江山,成为大明第三位雄主。
三代贤君!
足以引领大明步入百年兴盛!
到了这位皇长孙手中,王朝将迎来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
即便重现汉唐盛世的荣光,也并非奢望!
汉唐之威!
如今,方孝孺终于明白,所谓“复兴汉唐”,不过是某些人嘴上的空话。
那些人,或许连汉唐究竟强盛到何种地步都未曾知晓。
但他知道!
这些年来,他踏遍南北,足迹几乎覆盖昔日汉唐所辖之地。
走得越多,看得越深,便越能体会到当年那股磅礴气势。
那是百姓挺胸昂首、视四夷如草芥的时代。
外邦闻“汉”“唐”之名,唯余敬畏,私下称其为“神朝”。
那是真正的巅峰。
可如今呢?
先不论理想是否还能实现。
单说那由汉唐奠定的【儒学道统】,竟要被这个他曾最看好的继承人亲手摧毁!格物?格物?
格什么?
一想到此,怒火几乎焚尽他的理智。
几乎是本能驱使,他不再迂回。
目光先落在朱允熥身上。
“三殿下方才所言露珠水汽,并不能解答【两小儿辩日】之问。”
“皇长……”
他转向朱雄英,昔日师徒情分,在此刻被彻底割舍。
道统之争,岂惧生死?
纵你是皇长孙,纵你背后是整个皇族。
大不了以命相谏。
也要让天下人看见,在科举变革之前,有一群人愿用血肉与灵魂守护正道!
念头既定,眼神愈发如铁。
“皇长孙殿下,既然您力推这‘格物院’。”
“那老夫,仍以旧题相询。”
“不!”
方孝孺极为敏锐。他清楚得很——
朱雄英今日敢现身,必已备有新解。
不同于朱允熥,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刹那之间,他便亮出了底牌。
“若所谓‘格物’,乃是先究天地至理,而后付诸实用。”
“请问殿下?”
“即便您能解释【两小儿辩日】中太阳远近之谜,又能如何运用那高悬于天的日轮?”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
朱允炆、衍圣公孔讷等人,瞳孔骤然收缩。
妙极!
直击要害,锋利如刀。
哪怕皇长孙真能讲清其中道理——
又怎样?
只要死死咬住“实用”二字,他们便立于不败之地。
毕竟——
“应用格物”这一主张,正是皇长孙自己在手册中提出的。
朱允熥眼中掠过一丝忧虑。
方才兄长只告诉他该如何解释现象。
却未提,如何“运用”。
这些人……
他不该被轻视。
大哥……能解答这个问题吗?
太阳悬在高空,即便明白两小儿争论日出与正午远近的道理,又怎能将其落到实处?
他正这般思索着——
忽然间!
朱雄英从袖中缓缓取出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