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嘅病房，像个打磨得光滑嘅骨灰龛。时间喺度好似唔识流动，只有窗外光线嘅明暗交替，同护士定时进来量血压、换药嘅机械动作，提醒我仲未死。手铐冰凉嘅触感，已经变成手腕嘅一部分。
陈国忠自从那日之後，再冇出现。来嘅系个面无表情嘅年轻差人，像块木头，唔问唔答，只系尽责噉睇住我。我试过同佢搭讪，问外面嘅情况，佢连眼皮都唔抬一下。
我像被遗忘在呢个白色囚笼里。养伤？可能。但更像系一种冷处理，等我嘅锐气同反抗意志，喺呢种无边嘅寂静同隔绝中，慢慢被磨蚀。
过肩龙安静落来，伤口愈合带来嘅痕痒，代替咗剧痛。背後关公，那股沉重感依旧，但不再有之前嘅暴戾，更像一种积蓄力量嘅沉默。我嘅脑子，却冇一刻停低。
陈国忠嘅话，像录音带，不断回放。
“肥佬条线可能污糟咗。”
“计划可能一开始就泄露。”
“你系一把淬咗毒嘅刀。”
如果肥佬真系叛变，或者一开始就系鬼，那麽陈国忠嘅整个情报网，都可能千疮百孔。佢俾我嘅所谓“安全合作”，根本系纸糊嘅城墙，一捅就破。
但系，佢最後那句“你未完成你嘅价值”，又似系真。佢哋确实需要我哩只“疯狗”去咬人，去打破僵局。
问题在於，咬边个？点样咬？咬完之後，系咪真系有肉食，定系即刻被“处理”掉？
我唔可以坐在度等运到。我必须知道自己嘅筹码。
七叔封信。系我唯一确定，陈国忠未必完全掌握嘅嘢。信已经吞咗，相也烧咗。但里面嘅内容，我记得清清楚楚。尤其系那句暗号：“鬼影非独，双瞳窥天。”
“双瞳”我大概明，系指两个内鬼，位置好高。“鬼影非独”呢？字面意思，鬼影唔止一个。难道除咗“双瞳”，重有其他隐藏得好深嘅人？定系另有所指？
仲有阿恩。七叔个女。佢到底知啲乜？去了边？如果七叔信得过佢，将最重要嘅嘢交俾佢，咁佢手上，一定有关键证据，可能系对抗“唐爷”甚至“双瞳”嘅王牌。
点样揾到佢？我儿家像个废人，被锁在度，乜都做唔到。
焦躁，像蚁群，喺我心入面爬来爬去。
又捱过几日。翌日下昼，铁门再次打开。进来的唔系护士，也唔系木头差人，而系一个我完全冇谂到嘅人——灰色风衣男。
佢依旧着住那件灰色风衣，帽檐压低，但冇竖起领口，露出半张棱角分明、冇任何表情嘅脸。佢手里拎住个保温壶。
木头差人跟喺佢後面，冇入来，只系喺门口睇住。
灰色风衣男行到床边，将保温壶放喺床头柜，声音依旧冇起伏：“陈生俾你嘅。话对你伤口好。”
我睇住佢，唔出声。
佢也睇住我，眼神像两潭死水。我哋就咁对视咗几秒。突然，佢好快噉做咗个手势——右手食指好似不经意噉点咗点保温壶嘅壶盖，然後手指向下，轻轻敲咗两下床头柜嘅金属柜脚。
个动作快如闪电，如果不是我一直盯住佢，根本发现不了。
做完呢个，佢立刻转身，冇再多留一秒，同门口嘅差人点咗下头，就离开咗。铁门再次关上。
病房里恢复死寂。只有那个银色嘅保温壶，静静噉摆喺度。
我嘅心脏，却像被鼓槌重重敲咗一下！
佢系咩意思？陈生俾我嘅汤？肯定唔系咁简单！那个手势！点壶盖，敲柜脚……
我猛地盯住那个保温壶。壶盖有问题？柜脚有问题？
我等咗几分钟，确认外面冇动静，然後挣紮住坐起身，伸手拿过保温壶。系个普通嘅不锈钢壶。我拧开壶盖——里面系热气腾腾嘅鸡汤，香味扑鼻。
但系，壶盖内侧，什麽都冇有。我检查壶身，也冇有。
难道我猜错了？只是普通送汤？
不。灰色风衣男那种人，绝不会做多余的事。
我谂起佢第二个动作——敲柜脚。
我忍住伤口痛，弯低身，检查床头柜嘅金属柜脚。柜脚是圆柱形，焊死在柜体上。我用手仔细摸索，喺靠墙那一面，靠近地面的位置，摸到一点点异样！好像……有层极薄嘅东西，贴在上面！
我用指甲小心翼翼噉抠咗几下，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嘅透明胶片，被我撕咗落来！胶片一面是光滑的，另一面，用极细的笔，写住几行蝇头小字！
我心跳加速，将胶片凑到眼前，藉着窗外光线，勉强辨认：
“恩，深水埗，福荣街103号，‘荣记药材’，暗号：‘七叔介绍，攞三钱石斛。’ 小心，有眼。勿信任何人。——影”
字迹极细，但清晰可辨！
恩！系阿恩！佢哋揾到阿恩嘅下落了！深水埗福荣街，“荣记药材”！还有接头暗号！
最後那句“小心，有眼。勿信任何人。”像盆冰水，浇落我心头。
“有眼”，即系话，我哋嘅一举一动，可能都在监视之下。甚至连这条情报的传递，也可能被“眼”看到。
“勿信任何人”，包括陈国忠吗？这个“影”，是谁？是灰色风衣男自己的代号？还是他背後的另一股势力？
资讯量太大，我一时间难以消化。但有一点好明确：阿恩这条线，是关键！而且，极度危险！
灰色风衣男冒险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说明情况已经紧急到一定程度。陈国忠知不知道这件事？这个“影”，是忠是奸？
我将那块细小的胶片紧紧攥在手心，像攥住一把救命的稻草，也像攥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鸡汤的香气还在病房里弥漫。但我闻到的，只有阴谋和血腥的味道。
陈国忠想我用官方的方式，做他的诱饵。
而这个“影”，却给了我一把可能捅破天的钥匙。
我该信谁？
或者，我谁都不该完全相信。
我望着窗外被铁枝分割的天空，眼神慢慢变得冰冷而坚定。
我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报仇。
过肩龙传来一阵轻微的共鸣，不再是暴躁，而是一种确认。背後的关公，沉重里透出一丝锐利。
这只被锁住的毒牙，终於看到了撕咬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