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废丹房内却已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秦洛站在那块最大的石板前，手中的炭笔飞快地写画着。石板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奇特的符号和图形——c6h12o6、(c6h10o5)n、c12h22o11...若是任何一个现代化学家在此，定能认出这些是有机物的分子式。但在这个世界，这些符号如同天书。
“秦师兄，这些...这些鬼画符是什么啊？”柱子抱着一捆新领来的药材，目瞪口呆地看着石板。
“这是描述物质组成的符号。”秦洛头也不抬，继续写着，“比如这个c6h12o6，代表葡萄糖，是黄精中的主要有效成分之一。”
柱子茫然地眨着眼：“葡萄糖？那是什么？”
“是一种单糖，提供能量的基础物质。”秦洛耐心解释，“辟谷丹的核心功能不就是提供能量吗？理解了成分，就能优化配方和工艺。”
柱子似懂非懂，但看秦洛一脸认真，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声嘀咕：“可是...丹方不都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吗？还能改？”
“为什么不能改？”秦洛终于停下笔，看向柱子，“祖师爷也是人，他们的知识也是有限的。时代在进步，技术在发展，我们当然可以做得更好。”
这话说得柱子一愣一愣的。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丹方就是金科玉律，能照着炼成丹就不错了，从来没想过还能“改进”。
秦洛也不多解释，拿起那本《青岚炼丹入门》，翻到辟谷丹的页面。
“你看这个传统配方：黄精三份、茯苓两份、白术一份半、灵芝粉半份...”秦洛指着书上的文字，“完全的经验主义，没有原理说明，没有量化指标。为什么是这个比例？为什么不是其他比例？不同的药材品质下，比例是否需要调整？一概不知。”
柱子挠挠头：“大家都这么炼的啊...”
“所以成品率低，质量不稳定。”秦洛一针见血，“如果我们能分析出每种药材的有效成分，精确配比，就能稳定地产出优质丹药。”
他拿起一株黄精：“比如这黄精，主要成分是淀粉、多糖和少量皂苷。淀粉提供能量，多糖增强免疫力，皂苷有抗疲劳作用。”
又拿起一块茯苓：“茯苓的主要活性成分是β-茯苓聚糖，有利水渗湿、健脾宁心的功效。”
再指向白术和灵芝：“白术含挥发油和白术内酯，健脾胃；灵芝含三萜类和多糖，增强免疫力。”
柱子听得目瞪口呆。这些药材他都知道，但从来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所以，”秦洛总结道，“辟谷丹的本质，是这些活性成分的优化组合。传统配方的问题在于，它只规定了药材重量比例，没有考虑不同药材中有效成分含量的差异。”
他拿起炭笔，在石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表格：
“假设黄精中淀粉含量60%，茯苓中茯苓聚糖含量40%，白术中挥发油含量5%，灵芝中三萜含量2%...那么传统配方提供的有效成分比例实际上是...”
他快速计算着，很快得出一组数字。
“看到了吗？”秦洛指着结果，“淀粉比例过高，而其他活性成分相对不足。这就是为什么传统辟谷丹饱腹感强，但提神、抗疲劳效果差的原因。”
柱子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他从未想过，丹药还能这样分析！
“那...那该怎么办？”柱子结结巴巴地问。
“优化配方。”秦洛眼中闪着光，“根据有效成分的实际需求，重新计算各种药材的比例。或者...”
他顿了顿，说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直接提取有效成分，精确配比，制作‘成分标准化’的辟谷丹。”
这个想法太过超前，柱子完全无法理解，只是茫然地看着秦洛。
秦洛也不急，他知道观念的转变需要时间。当下最重要的是收集数据，验证想法。
“来吧，我们先从基础工作开始。”秦洛分配任务，“柱子，你负责处理这批新药材，按照传统配方炼制一炉辟谷丹，详细记录过程和数据。”
“我呢？”柱子问道。
“我同时用我的方法炼制一炉，做对比实验。”秦洛说，“这次我们要系统记录所有数据：原料重量、处理时间、温度变化、成品数量和质量...”
他拿出一叠粗糙的草纸，上面已经画好了表格：“就在这里记录。要详细，要准确，这是科学研究的基础。”
柱子看着那些表格，虽然大部分看不懂，但能感受到其中的严谨，不由得肃然起敬：“放心吧秦师兄，我一定仔细记录！”
于是，两人开始分头行动。柱子按照传统方法生火炼丹，秦洛则继续他的提取纯化实验。
这一次，秦洛更加系统。他不仅记录了温度和时间，还尝试测量药液的浓度变化——用自制的小型蒸发皿，通过蒸发水分后称量残留物的方式，粗略估计提取液中固形物的含量。
“浓度12%，提取率偏低...下次试试延长提取时间...”秦洛一边记录一边嘀咕。
柱子那边则不太顺利。火候掌握不好，时大时小；投料时机全靠感觉；丹药成型时更是手忙脚乱。最后成丹只有十五颗，而且品相参差不齐。
“对、对不起秦师兄...”柱子看着自己的成果，有些沮丧，“我又没炼好...”
“没关系，失败的数据也是数据。”秦洛平静地说，“记录下失败的原因和现象，这对我们理解问题很有帮助。”
他拿起柱子炼的丹药，仔细观察：“颜色深浅不一，说明受热不均；表面有裂纹，冷却太快；有焦糊味，局部温度过高...”
每指出一个问题，柱子就脸红一分。这些毛病他都知道，但以前只觉得是自己技术不好，从未想过是方法本身有问题。
反观秦洛炼制的丹药，依然是个个圆润光滑，色泽均匀。
“来，做个对比测试。”秦洛将两种丹药各取一颗，放入清水中观察溶解情况。
传统丹药溶解缓慢，溶液浑浊，有明显沉淀；科学丹药溶解快，溶液清澈，几乎无沉淀。
“看到了吗？”秦洛指着两个杯子，“溶解速度和溶液状态反映了丹药的生物利用度。我的丹药更容易被人体吸收利用。”
柱子瞪大眼睛，这个直观的对比给了他巨大冲击。
秦洛又做了几个简单测试：称量比较单位重量丹药的有效成分含量；用自制简易 calorimeter（量热计）测量能量释放...
所有数据都指向同一个结论：科学炼丹法在效率、质量和一致性上全面碾压传统方法。
柱子看着那些数据，虽然看不懂符号，但能看懂数字的大小关系，不禁喃喃自语：“原来...原来炼丹真的可以改进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什么改进不改进的？”
只见铁大锤扛着一个新打造的丹炉，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看到石板上的分子式，他愣了一下：“这些鬼画符是什么？”
秦洛简单解释了一下：“这是描述物质组成的符号。我在分析丹药的有效成分。”
铁大锤听得一头雾水，但看到石板上那些对比数据，顿时来了兴趣：“这啥意思？你的丹药比传统的好这么多？”
秦洛点头，将对比实验的结果解释了一遍。
铁大锤虽然不懂那些术语，但听懂了一个核心意思：新方法炼的丹更好，而且好得多！
“妙啊！”铁大锤一拍大腿，“俺就说传统方法有问题！这下有证据了！”
他兴奋地围着石板转圈，虽然看不懂分子式，但对那些对比数据很感兴趣：“这些数字好！实在！比那些‘感觉’、‘气机’实在多了！”
秦洛趁机提出：“铁师兄，如果能精确分析材料的成分，或许还能优化丹炉设计。比如不同材料的最佳反应温度不同，炉子是否可以设计成多温区的？”
铁大锤眼睛一亮：“有道理！俺怎么没想到！等等...”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这是俺师父传下来的《百材谱》，记录了各种炼器材料的特性。你看看对你那个什么...成分分析...有没有用？”
秦洛接过笔记，翻看起来。上面用古朴的文字记录着各种矿石、木材、奇特材料的特性和用途，虽然描述方式很玄学，但确实包含了许多有用信息。
“赤铜：性烈，导灵佳，宜武火...这描述的是铜的高导热性吧？” “寒铁：性冷，稳灵，宜文火长炼...这是说铁的热容大，温度稳定？” “空青石：遇热则鸣，声脆则火候佳...共振频率与温度相关？有意思...”
秦洛越看越兴奋。这本笔记虽然用语玄乎，但背后似乎暗合一些科学原理！
“太好了！这些资料很有价值！”秦洛由衷感谢，“如果能用科学语言重新诠释这些经验，或许能发现更多规律！”
铁大锤被夸得嘿嘿直笑：“有用就好！有用就好！俺就知道你小子不一般！”
三人正讨论得热烈，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什么不一般？”
苏妙仪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目光落在石板的分子式上，眉头微蹙：“这些是什么符号？”
秦洛心里一紧——这位大师姐怎么又来了？还正好看到这些超前的知识！
他急中生智，解释道：“这是弟子自创的一套记录符号，用来表示不同药材的成分比例。”
苏妙仪将信将疑，但看铁大锤和柱子都在场，也不便深究，转而问道：“我让你不要外传，你倒好，弄得人尽皆知？”
秦洛连忙解释：“铁师兄是炼器行家，能帮我们改进设备；柱子是助手，需要了解基本原理。他们都是研发团队的核心成员。”
“研发团队？”苏妙仪捕捉到这个新词。
“就是共同研究和开发的团队。”秦洛解释，“炼丹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多方协作。”
苏妙仪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那些对比数据上：“这些是...”
秦洛赶紧汇报研究成果：“这是我们做的对比实验数据。新方法在成品率、药效、一致性等方面均有显着提升。”
他详细解释各项数据的含义，尽量用这个世界能理解的语言。
苏妙仪听着听着，表情从严肃逐渐变为惊讶。虽然听不懂那些术语，但数据的对比是明显的：新方法全面优于传统方法。
尤其是那个溶解实验，直观地展示了两者的差异。
“所以，”苏妙仪总结道，“你的方法确实更优。”
“是的。”秦洛自信点头，“而且这还只是开始。如果我们能进一步分析药材成分，优化配方和工艺，还能做得更好。”
他拿起那本《青岚炼丹入门》：“比如这个辟谷丹配方，根据我的初步分析，淀粉比例过高，其他活性成分不足。如果能调整比例，或者添加一些辅助成分，效果会更好。”
苏妙仪沉默良久，终于缓缓道：“我需要一份详细的报告。包括你的方法原理、实验数据、以及...改进建议。”
这是正式认可了！秦洛心中暗喜，表面保持平静：“是，大师姐。我会尽快准备。”
苏妙仪最后深深看了石板上的分子式一眼，转身离去。没有人注意到，她袖中的手微微颤抖——那些奇怪的符号，似乎蕴含着某种颠覆性的力量...
待苏妙仪走远，铁大锤才长舒一口气：“吓死俺了！苏师姐的气场还是那么强！”
柱子则一脸崇拜地看着秦洛：“秦师兄，您连大师姐都说服了！太厉害了！”
秦洛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回石板上那些分子式。
科学对玄学的第一场较量，似乎是他赢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要真正改变这个世界的炼丹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来吧，”他拿起炭笔，“让我们继续工作。还有很多数据要分析呢...”
废丹房里，科学的火种已经点燃，即将燎原。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