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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张远等人的纠缠后,阿婆带着苏喆在崎岖的山林中又穿行了近一个时辰。夜色浓重,山路愈发难行,苏喆全凭一股意志力强撑着跟随,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全身未愈的伤痛,胸口更是因为强行催谷和之前的紧张而隐隐作痛,喉咙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终于,在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后,前方出现了一处背风的石崖,崖底有一个被藤蔓半遮掩的狭窄洞口。
“到了,今晚就在这里歇脚。”阿婆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她率先拨开藤蔓,弯腰钻了进去。
苏喆紧随其后,进入洞中。山洞不大,但足够容纳数人,空气干燥,并无异味,角落里有堆好的干柴和一些用油布包裹的、看似是应急物资的东西,显然阿婆对此地颇为熟悉,早有准备。
阿婆点燃一堆篝火,橘红色的光芒驱散了洞内的黑暗和寒意。她靠着石壁坐下,闭目调息,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苏喆知道阿婆年事已高,方才一战看似轻松,实则耗神费力,加之连夜赶路,定然不轻松。他没有打扰,默默地坐在火堆另一侧,也尝试运转《薪火篇》调息,缓解身体的极度疲惫和伤痛。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丹田内那簇火苗,因为之前强行支撑赶路和紧张备战,已然黯淡了许多,运转起来滞涩艰难。双腿经脉传来的刺痛更是让他难以集中精神。
就在这时,一股温和而精纯的暖流,突然从旁边渡入他体内。是阿婆。
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手指虚点,那股暖流如同甘霖,迅速滋养着他干涸的丹田和刺痛的双腿经脉,效果远超他自己运转《薪火篇》十倍、百倍!
“静心凝神,引导它,感受它运行的路线。”阿婆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苏喆不敢怠慢,立刻收敛心神,全力引导这股外来内力。在“剑心通明”的洞察下,他清晰地“看”到,这股内力并非粗暴地冲刷,而是以一种极其玄妙的方式,沿着几条他从未想过、甚至有些违背《基础吐纳诀》常识的路径运行。
这些路径迂回曲折,避开了他所有的主要伤处,却如同溪流渗入干裂的土地,精准地滋润着那些受损经脉的“根基”与“生机”,并隐隐与他已打通的《薪火篇》经络产生共鸣,加速着他自身内力的恢复和凝聚。
这不仅仅是疗伤,更是一种传授!阿婆在通过实际行动,向他展示一种更深层次的、关于内力“生发”与“滋养”的奥义!
苏喆如饥似渴地记忆、体悟着这股内力的每一分变化,与自身所学相互印证。他发现,阿婆所演示的,与《薪火篇》一脉相承,却又更加精微、更加贴近“生命本源”的律动。
良久,阿婆收回手指,那股暖流也随之消散。但苏喆体内却暖洋洋的,疲惫尽去,伤势似乎都好了小半,丹田内的火苗不仅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活跃!
“多谢阿婆!”苏喆起身,郑重行礼。这份恩情,太重了。
阿婆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她看着跳跃的篝火,昏黄的光影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明明灭灭。
“你之前问,我是什么人。”阿婆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悠远的回忆,“很多年前,他们都叫我‘柳婆婆’。也曾是……凌云剑宗的人。”
苏喆心中一震,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证实,依旧感到惊讶。他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柳婆婆(阿婆)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我与赵峥,还有他那死鬼师父,有些……旧怨。具体为何,你不必知晓。你只需知道,我这一脉的传承,与如今凌云剑宗主流,早已分道扬镳,甚至被他们视为……异端。”
她看向苏喆,目光深邃:“我观你悟性不凡,心性也算坚韧,更难得的是,不走寻常路,竟能自行领悟‘洞察入微’之门径,与我所学,颇有相通之处。那《薪火篇》,以及方才为你疗伤所展露的‘回春诀’,皆是我这一脉不传之秘,重‘意’、重‘生’,与凌云剑宗如今一味追求刚猛凌厉、剑气冲霄的路子,截然不同。”
苏喆屏住呼吸,知道柳婆婆接下来要说的话,至关重要。
“我年事已高,时日无多。一身所学,本欲带入黄土。今日见你,算是机缘巧合。”柳婆婆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我并非要收你为徒,凌云剑宗的恩怨,也与你无关。但这一脉的些许微末伎俩,若就此断绝,倒也可惜。”
她顿了顿,凝视着苏喆:“你,可愿承我这点‘薪火’?无需拜师,无需承诺,只望你他日若有所成,莫要仗之为恶,若遇合适之人,可酌情延续此法脉,便算不负今日之缘。”
苏喆心中涌起滔天巨浪。这并非正式的师徒名分,却是一份沉甸甸的传承!柳婆婆这是要将她那一脉的绝学,托付于他!
他没有任何犹豫,再次起身,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衫,对着柳婆婆,深深一揖到地,语气无比郑重:
“晚辈苏喆,蒙婆婆多次救命之恩,授艺之德,无以为报!今愿承婆婆‘薪火’,必谨记婆婆教诲,绝不行不义之事。他日若有所成,定当寻觅良材,延续此法脉,不负婆婆所托!”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繁复的礼节,在这荒山野岭的简陋山洞中,一场跨越了辈分与恩怨的传承,就此完成。
柳婆婆看着苏喆郑重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微微颔首:“好,好。”
她不再多言,从怀中摸索出一本非纸非帛、颜色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薄薄册子,递给苏喆。
“这是我这一脉的一些基础心得与技法纲要,包括完整的《薪火篇》、《回春诀》,以及你见过的‘柳絮随风步’、‘定光指’的修炼法门,还有一些杂学。更深奥的东西,都在岁月中遗失了,剩下的,需要你自己去体悟、去摸索。”
苏喆双手接过册子,触手温润,仿佛带着岁月的沉淀。他感觉到这册子非同一般,郑重地将其贴身收好。
“张远虽退,危机未除。凌云剑宗不会善罢甘休。你需要一个安全的去处,静心修炼,彻底恢复伤势。”柳婆婆继续说道,“由此向东三十里,有一处名为‘黑沼镇’的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凌云剑宗的势力在那里影响较弱。你可去那里暂避风头。”
“黑沼镇……”苏喆记下了这个名字。
“天亮之后,我们便在此分道扬镳。”柳婆婆看着洞外逐渐泛白的天色,语气平静,“我需回去稳住小禾那丫头,免得她担心,也要处理一下手尾,免得牵连村子。你独自前往黑沼镇,前路凶险,需万事小心。”
苏喆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他心中充满了对柳婆婆和小禾的不舍与感激,但也知道,这是他必须独自面对的道路。
薪火已传,前路漫漫。
他望着洞外透进的微光,握紧了怀中那本薄薄的册子,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