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阴沉,乌云低垂,仿佛预示着都城之内即将掀起的暗涌。
苏喆(林默)如同往常一样,在晨光熹微中起身,洗漱,用过早膳,然后便坐在窗边,看似依旧在静坐发呆。但他的心神,却如同上紧的发条,密切关注着府内外的风吹草动。
他按照计划,在清晨府中仆役开始忙碌时,借着在院中短暂散步的机会,“偶遇”了那位负责采买的老仆。他没有多说任何话,只是在与老仆擦肩而过的瞬间,仿佛无意间袖袍拂过对方放在院中石凳上、准备带出府去的空菜篮。那折叠成方块的纸条,便已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篮底的缝隙。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没有眼神交流,没有言语暗示。老仆浑然未觉,挎起篮子便如同往日一般,从侧门出府去了。
第一步已经迈出,剩下的,便是等待,以及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数。
苏喆回到书房,铺开纸张,这次写的却是一篇看似无关紧要的《都城坊市杂记》,记录些市井见闻,风俗琐事,文笔轻松,与他此前沉闷迂腐的形象略有不同。这是他刻意营造的另一种伪装,也是一种心境的磨练。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巳时、午时、未时……府内一切如常,贾文那边也没有什么异动传来。
直到申时左右,阿吉匆匆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与紧张。
“先生,”他压低声音,气息微喘,“打听到了!兵部的李主事,今日午间便告假离开了衙门,下午有人看见他的轿子往城西去了!还有……殿下那边,好像午后发了一次脾气,似乎是收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具体不清楚,但贾先生当时正好在殿下书房外求见,吃了闭门羹,脸色很不好看!”
苏喆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个小点。
消息对上了!
李主事果然去了城西,极大概率就是去了百花楼!而炎彻收到的不好的消息,很可能与大皇子那边的动向有关,甚至可能就是那份弹章的风声已经隐隐传到了他耳中,这让他心情恶劣,连贾文都不想见。
一切,都在朝着他推演和预想的方向发展。
“知道了。”苏喆淡淡应了一声,继续低头书写那篇杂记,仿佛阿吉带来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市井流言。
阿吉见先生如此镇定,心中的激动也平复了些,安静地退到一旁伺候。
苏喆看似平静,脑海中却在飞速计算着时间。酉时三刻(傍晚六点左右)……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时辰。李主事提前去了百花楼,可能是先去寻欢作乐,这很正常。关键在于,他能否在酉时三刻“准时”出现在兰馨阁?或者,他是否会因为这张来历不明的纸条而心生警惕,干脆不去?
这其中存在变数。但苏喆推测,以李主事贪婪又好奇的性格,加之纸条上“关乎身家前程”的诱惑,他大概率会去一探究竟,至少会派人先去查看。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确保在那个时间点,有“合适的人”“恰好”也出现在百花楼附近,并且能“偶然”发现李主事与大皇子府的人秘密接触。
而这个“合适的人”,必须是三皇子炎彻绝对信任,且对贾文并无太多好感,甚至心存警惕的人。
苏喆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选——王府侍卫副统领,赵莽。此人性情刚直,对炎彻忠心耿耿,最是看不惯贾文这等玩弄心计的文人,而且他负责部分王府外围警戒与情报侦察,有理由出现在都城任何地方。
如何能让赵莽“恰好”在那个时候去百花楼附近?这又是一个难题。直接接触赵莽风险太大,容易留下痕迹。
苏喆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篇未写完的《都城坊市杂记》上。他心中一动,有了一个间接的办法。他可以在杂记中,看似无意地提及百花楼近日新来了一位西域舞姬,舞姿绝伦,引得都城权贵争相前往,甚至隐约提及近日似乎有身份特殊之人频繁出入……这种半真半假的流言,通过阿吉或者其他不引人注意的渠道,若能传到负责情报的赵莽耳中,以其职责所在,或许会派人前去查探一番。
虽然不能保证赵莽本人一定会去,也不能保证时间完全吻合,但这至少增加了可能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立刻在杂记中添加了这一段,然后让阿吉将这篇写完的杂记,想办法混入府中日常收集的市井消息中,呈递上去。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即便被人看到,也只会觉得他林默闲极无聊,关注风月,不会联想到其他。
做完这一切,苏喆能做的已然不多。他再次进入那种半是冥想的状态,尝试集中精神,想要再次触发“局势推演”,看看今晚百花楼的具体情况。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脑海中只有一片混沌,那玄妙的状态并未降临。
看来,这能力的使用,不仅消耗巨大,而且似乎并不完全受他控制。苏喆心中暗忖,或许与精神力的集中程度、事件的关联性,甚至某种尚未可知的契机有关。
他不再强求,只是静心等待。
夜色,渐渐笼罩了都城。华灯初上,城西的百花楼,正是迎来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
苏喆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城西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落在了那处灯火辉煌的销金窟。
兰馨阁内,此刻是怎样的光景?李主事是否如期而至?大皇子府的人是否会出现?赵莽的人,又是否能够“恰巧”撞破?
所有的谋划,所有的算计,都已如同离弦之箭。
结果如何,很快便会见分晓。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
这盘棋,他已落子。
现在,轮到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