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光门的瞬间,林森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万花筒的内部。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只有无数破碎的、流动的光影碎片呼啸而过。尖锐的噪音与低沉的嗡鸣交织,冲击着他的耳膜,那是纯粹的信息洪流,是无数记忆、数据和感知被撕裂后又强行拼接在一起的狂乱交响。
他紧握着“星火之钥”,那持续的温热成了这片混沌中唯一的锚点。钥匙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光芒,在他周围撑开一个直径约两米的、相对平静的球形空间,将最狂暴的能量乱流隔绝在外。
他稳住心神,强迫自己观察这个被称为“镜廊”的地方。那些飞逝的光影碎片中,偶尔会闪过一些清晰的画面:古老的实验室场景、扭曲的数学公式、水清源年轻时而带狂热的侧脸、水淼在塔内行走的背影、甚至还有……他自己在陈明远案件现场皱眉沉思的瞬间!
这里不仅储存着“方舟”的数据,似乎还混杂着与水清源研究相关的所有人的记忆碎片,包括他自己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失控的意识与信息混合体!
“镜廊”似乎在回应他的闯入。周围的能量乱流开始凝聚,在他前方不远处,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轮廓逐渐清晰,最终变成了……唐源的样子。
这个“唐源”穿着研究服,脸上带着林森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狂热表情,正对着虚空激动地述说着:
“……必须加快进度!‘摇篮’的波动频率正在衰减,我们必须在水清源的遗产彻底失效前,找到稳定的替代品!‘钥匙’是关键,那个林森……他是最好的载体,也是最后的机会!”
这个“唐源”的影像说完,便如同烟雾般消散。紧接着,又一个影像凝聚,这次是几个穿着“方舟”高阶制服、面容模糊的人在激烈争论:
“风险太大!强行抽取‘载体’的灵韵本质,很可能导致其意识崩解,甚至引来‘摇篮’的反噬!”
“但我们没有时间了!失去了‘起源之塔’的稳定锚点,‘摇篮’的失衡正在加速!牺牲一个载体,换取整个项目的存续,是必要的代价!”
“载体”……指的是自己?林森心中寒意骤升。“摇篮”又是什么?听起来像是一个比“起源之塔”更加基础、更加重要的东西?
没等他细想,周围的碎片再次凝聚,这次出现的,赫然是水淼!
这个“水淼”并非悬浮在“源池”中的休眠状态,而是穿着简洁的实验服,站在一个布满仪器的房间里,眼神冷静得可怕。她对着面前一个显示着复杂能量图谱的屏幕,低声自语,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林森耳中:
“……父亲,你错了。‘摇篮’不需要守护者,它需要的是……统治者。只有绝对的控制,才能杜绝下一次‘大寂灭’的发生。我会找到方法,我会成为……新的基石。”
这个影像也迅速破碎消失。
林森站在原地,心脏狂跳。这些破碎的影像,是“镜廊”记录下来的真实记忆片段?还是被扭曲、被篡改的信息?它们揭示了“方舟”内部激进派的目的,也展现了水淼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甚至比她表现出来的更加决绝的目标!
他必须找到那个“幽灵”,找到这一切混乱和信息泄露的源头。他集中精神,将意念传递给“星火之钥”——寻找那个独特的、带着焦虑的“回响”。
“钥匙”的光芒微微波动,指向一个方向。林森毫不犹豫,朝着那个方向在这片光影混沌中艰难前行。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粘稠的液体中跋涉,每一步都耗费巨大的精神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景象发生了变化。狂暴的光影碎片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黑暗。在这片黑暗的中心,漂浮着一个极其微弱的、不断明灭的光团。
那光团的形态很不稳定,时而像一团乱码,时而像一个蜷缩的人形,散发着林森熟悉的、“幽灵信号”那特有的焦虑和虚弱感。
这就是“幽灵”?一个近乎溃散的意识体?一段拥有自我感知的程序?
林森小心翼翼地靠近。当他进入那片黑暗区域时,一股强烈的悲伤、愤怒和不甘的情绪洪流瞬间淹没了他。无数破碎的意念如同尖针般刺入他的脑海:
“……背叛……他们欺骗了我们……”
“……摇篮在哭泣……”
“……不能让他们得逞……”
“……载体……钥匙……最后的希望……”
“……警告……必须警告……”
这些破碎的意念充满了痛苦,但也蕴含着关键信息!
“你是谁?”林森尝试用意识与之沟通。
那明灭的光团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意识碎片传递过来:
“……我是……‘守门人’……的碎片……水清源……最初的……造物……守护‘摇篮’的……协议……”
“……他们(方舟激进派)……背叛了初衷……想要……打开‘摇篮’……控制它……”
“……他们……在利用你……载体……你的‘灵韵’本质……是启动‘钥匙’……打开最终权限的……燃料……”
“……阻止他们……否则……‘大寂灭’……重现……”
“守门人”?水清源最初的造物?“摇篮”的守护协议?林森瞬间将许多线索串联起来。这个“幽灵”,恐怕是水清源设置在“方舟”内部,用于监督其不偏离初衷的某种AI或意识备份,但遭到了唐源代表的激进派的攻击和破坏,最终残存于此,化为了“镜廊”中这缕破碎的“幽灵”!
而自己,因为独特的“灵韵”本质(这或许与水淼有关,或许与他自身的经历有关),被他们视为启动“钥匙”、强行打开“摇篮”最终权限的“燃料”!
就在林森即将获取更多信息时,整个“镜廊”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周围的光影碎片开始疯狂闪烁,然后大片大片地熄灭。那粘稠的黑暗如同活物般开始收缩,挤压着“钥匙”撑开的安全空间。
“他们……发现……了……”“守门人”碎片的意念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恐,“‘守夜人’……醒了……快……走……”
林森感到一股庞大、冰冷、充满绝对秩序感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正从“镜廊”的四面八方笼罩下来!是那个深蓝色的、基地核心中枢AI!它被惊动了!
“告诉我,‘摇篮’到底是什么?!”林森在意识中急切地追问。
“……是……源头……也是一切……的……终局……”守门人碎片的最后一道意念传来,伴随着一个极其模糊的、仿佛某个星云坐标般的图像碎片,深深印入林森的脑海。
下一刻,那明灭的光团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彻底被收缩的黑暗吞噬、湮灭!
“星火之钥”的光芒在黑暗的压迫下急剧闪烁,变得明灭不定。安全空间正在快速缩小!
林森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他凭借来时的感觉和“钥匙”最后的指引,朝着一个方向猛地冲去!
在他冲破一片扭曲的光影帷幕的刹那,他感觉自己仿佛撞破了一层无形的薄膜,重新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他回头,只见那面银色墙壁依旧光滑如镜,但镜面深处,似乎有无数深蓝色的电光一闪而过,充满了愤怒。
他出来了,回到了G区入口的通道。
但还没等他喘口气,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通道!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警告!未授权人员闯入G区最高禁地!”
“警告!检测到高危信息泄露!”
“安全部队立即前往G-7入口!”
沉重的脚步声从通道两端迅速逼近。
林森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手中紧握着光芒黯淡、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裂痕的“星火之钥”,看着从通道两端合围而来的、唐源和他身后那些眼神冰冷的“守夜人”安保部队。
他拿到了关键的信息,但也彻底暴露了自己,并且激怒了这座基地真正的“主人”。
唐源站在安全部队身后,看着孤立无援的林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镜片后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如同发现猎物的、冰冷的光芒。
“林先生,”唐源的声音透过警报声传来,平静得可怕,“看来,我们的‘合作’,需要换一种方式进行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