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合拢的细微气流声消失后,囚室内重归死寂,仿佛杨博士从未出现过。但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古龙水气味,以及他温和话语下隐藏的冰冷威胁,却像无形的蛛网,缠绕在林森心头,久久不散。
合作?背叛?将计就计?
这三个选项在他脑中激烈碰撞。杨博士的提议看似是一条生路,甚至带着“光明”的许诺,但林森深知,这不过是更高明、更精致的囚笼。一旦松口,他将彻底失去价值,下场可能比死亡更凄惨。而拒绝,意味着更直接、更残酷的压迫,甚至可能被“处理”掉。
他需要时间,不是用来考虑投降,而是用来观察、分析和寻找这个看似完美囚笼的裂缝。杨博士给了他这个“时间”,既是试探,也是自信——自信无人能从这里逃脱,自信无人能长时间抵抗这种精神与物理的双重隔绝。
林森重新在固定床上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他没有试图呼喊或敲击墙壁,那毫无意义,只会消耗体力,暴露自己的焦躁。他开始调动所有感官,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重新审视这个囚笼。
光线恒定,无法判断时间流逝。但他凭借自身的生物钟和送餐的大致间隔,粗略估算着。大约每隔十二小时,墙壁上那个小口会打开,递进一份营养均衡但味道寡淡的流食和水。送餐过程完全自动化,看不到任何人。
他仔细研究过那个递送口,内部结构复杂,有红光扫描,似乎带有生物识别功能,防止他强行破坏或伸手出去。墙壁和门严丝合缝,敲击声沉闷,显然是加厚的特种合金,隔音绝热。地面也是如此。
空气循环系统出风口隐藏在穹顶与墙壁的接缝处,极其细微,根本无法利用。
这里就像一个现代化的坟墓。
但林森没有放弃。他回忆杨博士进来时的每一个细节。门是向内滑动开启的,开关在外面。杨博士没有携带任何明显的武器,步伐沉稳,对这里的环境极为熟悉且放松。这说明几个问题:第一,对方认为他构不成物理威胁;第二,这个区域的安全等级极高,杨博士有恃无恐;第三,杨博士的身份不低,很可能是核心研究人员或高级别管理者。
他提到“AxIom”项目真正宏伟的一面……是想洗脑,还是暗示这个项目还有不为人知的、或许连水淼都未曾触及的更深层?
在第三次送餐之后(估算约三天时间),林森开始尝试与那看不见的“监视者”进行极其隐晦的互动。他不再只是沉默地接受食物,而是在取餐时,故意让手指在递送口边缘停留片刻,仿佛在感受其材质和温度。用餐时,他不再狼吞虎咽,而是慢条斯理,甚至偶尔会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露出若有所思或挣扎犹豫的表情。
他在表演,表演一个内心开始动摇、正在权衡利弊的囚徒。他要让观察者相信,绝对的孤立和未知的压力正在起作用。
果然,在接下来的“一天”,变化出现了。送来的食物里,多了一小片维生素补充剂,甚至还有一本没有任何标识的、纸质粗糙的空白笔记本和一支短铅笔。
心理攻势升级了。维生素是示好,维持他的基本健康,表明“合作”的诚意。空白笔记本则是一个危险的邀请——是让他写下“忏悔录”?还是梳理“守夜人”的线索?亦或是……记录下他“想通”后的“心声”?
林森拿起笔记本和铅笔,触感冰凉。他摩挲着粗糙的纸面,心中冷笑。他没有在上面写任何实质内容,而是开始画一些杂乱无章的线条,时而像是地图的碎片,时而又像是无意义的涂鸦,偶尔会在角落写下几个看似无关的词语,如“信任?”“代价?”“水…”,最后一个字总是欲言又止。
他在布迷魂阵,用虚假的内心挣扎和零碎的信息碎片,引诱对方,拖延时间。
又过了不知多久,门再次无声滑开。
这次进来的不是杨博士,而是两个白衣工作人员。他们一言不发,示意林森起身。
要带他去哪里?审讯室?实验室?
林森心中警惕,但表面顺从。他被带出囚室,沿着那条明亮的通道行走。他努力记忆路线和经过的门数,但所有的门都一模一样,通道也似乎没有尽头,很快他就失去了方向感。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与其他无异、但似乎更厚实的金属门前。门滑开,里面是一个布置得如同舒适书房的空间:柔软的地毯,实木的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些经典文学和哲学书籍),甚至还有一张看起来十分舒适的沙发和一张茶几,上面放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杨博士正坐在沙发里,微笑着看着他。
“请坐,林先生。看来这几天的静思,对你有所帮助。”杨博士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林森没有动,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这个与囚室天差地别的“书房”。这是一个更高级的“笼子”,用舒适和假意的尊重来瓦解意志。
“考虑得如何了?”杨博士亲自倒了一杯茶,推到茶几对面,“我们可以从一个简单的问题开始,比如……‘守夜人’通常通过什么方式,与像你这样的外部人员建立初始联系?”
林森看着那杯氤氲着热气的茶,又看向杨博士看似温和的眼睛。他知道,真正的较量,从现在才算正式开始。他不能轻易给出答案,无论是真是假,都会落入对方的节奏。
他缓缓走到沙发前,但没有坐下,而是拿起那杯茶,在手中轻轻转动。
“在讨论‘守夜人’之前,”林森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杨博士,“我更好奇的是,你们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暴露这个据点,仅仅是为了抓捕我和获取情报?还是说……水淼的数据上传,真的戳到了你们的痛处,以至于你们需要尽快找到反制措施,甚至……需要我这个‘载体’,来做些什么?”
他将问题,轻描淡写地抛了回去。茶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在这冰冷的科技堡垒中,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
杨博士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瞬,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