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清晨，天还没完全亮透，北京街头已洇开零星的车流声，像揉碎的玻璃碴子，在寂静里泛着冷光。
张博涛攥着地铁扶手的指节泛白，满心焦灼几乎要从紧绷的肩线溢出来 —— 今天是华浩电力 “三天期限” 的最后一天，若见不到林总，这单扛着恒信公司季度业绩半壁江山的合同，恐怕真要折在手里。
出了地铁，他几乎是小跑着奔向集团大厦，手机在口袋里硌得慌。屏幕里存着上周与华浩电力吕洪涛的通话录音，吕总的声音隔着电流仍掷地有声：“郭占廷连合同基本条款都弄不清，再给三天时间，签不了就终止合作。” 他摩挲着播放键，指尖发烫 —— 直接发给林总怕说不透，更怕郭占廷从中作梗，思来想去，还是当面汇报最稳妥。
八点十分，他站在林总办公室门前，手刚抬起，郑秘书就抱着一摞文件从里面出来，文件夹边缘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泽。“张总，您又来找林总？” 郑秘书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习以为常的疏离，像裹了层薄冰。
“对，郑秘书，林总今天在吗？华浩的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张博涛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里的急切压都压不住。
郑秘书摇了摇头，指尖在文件封面上轻轻敲了敲，节奏慢得让人心里发紧：“林总一早去天津了，今天不过来公司。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清楚。”
“去天津了？” 张博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坠了块铅。他盯着郑秘书紧绷的侧脸，还想再问些什么，可看着对方眼底那抹 “多说无益” 的冷淡，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 他知道，郑秘书向来守口如瓶，再多问也是徒劳。
没办法，只能找王副总试试。张博涛转身往六楼走，脚步有些虚浮，心里却还抱着一丝侥幸：就算王副总之前跟郭占廷走得近，可华浩电力这单关系到全公司的业绩，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合同黄掉。
可刚走到王副总办公室门口，他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 门没关严，一道缝隙里漏出暖黄的灯光，郭占廷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茶，和王副总凑着头低声说着什么。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神情亲昵得刺眼，像极了上周他撞见的那次 “嘀咕”。
张博涛的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冰凉的金属壳硌得掌心生疼。他本想推门进去，把录音往桌上一拍，把话说开，可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压了下去 —— 要是现在当着郭占廷的面拿出录音，王副总说不定会当场翻脸，甚至联合郭占廷反咬他一口。万一林总回来后，他们再颠倒黑白，那这几天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火气，轻轻推开门，脸上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王总，郭总，你们在忙啊？”
王副总抬头看到他，眼神飞快地闪了一下，像被什么烫到似的，随即才笑着说：“张总啊，有事吗？”
郭占廷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下巴微微抬起，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挑衅：“张总这是找王总汇报工作？还是又想问华浩电力的事啊？”
张博涛感觉胸口的火气往上窜，却还是咬着牙把语气放平和：“就是过来看看王总有没有时间，想请教下合同的几个细节。既然你们在谈事，那我晚点再来。” 说完，他没等两人回应，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几乎要逃。
走出办公室，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冰凉的瓷砖贴着后背，却压不住心里的闷堵。王副总的偏袒、郭占廷的嚣张、林总的缺席…… 所有的不顺像一团乱麻，缠得他喘不过气。
他掏出手机，录音文件的图标在屏幕上闪着，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点发送 —— 他怕打草惊蛇，更怕失去最后一点和林总当面沟通的机会。
最终，他还是回了恒信公司的办公室。门刚推开，下属们就围了上来，小李的声音最先响起，带着几分急切：“张哥，见到林总了吗？华浩电力那边有消息吗？”
张博涛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林总去天津了，没在公司。王副总那边…… 郭占廷也在，没好说太多。”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小王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失望：“那怎么办啊？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吕总那边要是没消息，这单就真黄了。”
“是啊，张哥，要不你再给林总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 有人提议，语气里带着最后的希望。
张博涛掏出手机，林总的号码在屏幕上亮着，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 这几天，他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好几条信息，全都石沉大海。再打，恐怕也只是徒劳。
“再等等吧，说不定林总今天会回公司。” 他勉强笑了笑，可眼底的没底藏都藏不住。
这一天，张博涛是在焦虑里熬过去的。他每隔几分钟就看一眼手机，屏幕亮一次，心就跟着跳一下，可直到下班，手机依旧安安静静的，像块没了生气的石头。下属们收拾东西离开时，眼神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他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满是愧疚 —— 他这个负责人，连最基本的问题都没解决。
周五晚上，张博涛窝在沙发里，电脑屏幕亮着，文档却一个字都没敲进去。就在他对着空白页面发呆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以为是垃圾信息，随手拿起，却看到屏幕上跳出 “琼姐” 两个字 —— 是林总发来的信息：“听郑秘书说你这几天一直找我，有急事？”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指飞快地回复，指尖都在发抖：“是的，林总！是关于华浩电力的事，情况比较紧急，我想当面向您汇报。”
没过多久，林总的信息就回了过来，言简意赅：“明天上午十点，国贸大厦一楼咖啡厅见。”
“好的！谢谢您，林总！” 张博涛激动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一半。
可兴奋过后，他突然想起 —— 周六上午，他原本要去嘉禾舞社上孙老师的基础课，早就约好了的，而且沈景婷也会去。他掏出手机，看着和孙老师的聊天记录，心里有些犹豫 —— 舞蹈课是他难得的放松时间，可华浩电力的事更重要，毕竟关系到整个销售部的业绩。
他咬了咬牙，给孙老师发了条信息：“孙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明天上午临时有工作上的急事，舞蹈课得请假一次，下次我一定补上。”
发完信息，他又想起沈景婷 —— 之前他们约好一起上课，要是他不去，她一个人说不定会孤单。于是，他又给沈景婷发了条信息：“景婷，明天上午我有事，舞蹈课去不了了，抱歉啊。”
没过几分钟，沈景婷的信息就回了过来，还带着一个委屈的表情：“啊？那我明天上课多孤单呀。对了，明天晚上天桥艺术中心有《巴黎圣母院》的音乐剧，我多买了一张票，你有空一起去看吗？”
张博涛看着信息，心里暖了一下。这段时间因为工作的事，他一直紧绷着，能去看场音乐剧放松一下，倒也是件好事。他回复：“好啊，正好明天忙完工作，也想放松放松。”
周六早上八点半，张博涛就到了国贸大厦。离十点还有一个半小时，他怕堵车迟到，特意提前了很久。一楼的咖啡厅很安静，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木质桌面上，空气中飘着浓郁的咖啡香，可他却没什么心思享受 —— 心里一直在演练，等会儿见到林总，该怎么说才能让她重视华浩的事？要不要直接播放录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咖啡厅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说话声、杯碟碰撞声慢慢织成一张网。九点五十、九点五十五、十点…… 林总还没来。张博涛掏出手机，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想打个电话，又怕打扰到她，只能反复摩挲着屏幕。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博涛。”
他抬头一看，是林总。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只是脸色有些差，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像是没休息好。
“林总，您来了。” 张博涛连忙站起来，心里的紧张一下子涌了上来，手都有些发僵。
林总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也刚到一会儿。” 张博涛笑着说，又起身招呼服务员，“林总，您喝点什么？我帮您点。”
“一杯卡布奇诺吧，少糖。” 林总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样子让她少了几分平时的锐利。
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来后，张博涛定了定神，终于开口：“林总，这次找您，主要是为了华浩电力的事。上次周一会上，郭占廷说他搞定了华浩电力那边，可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 —— 我给华浩的吕总打了电话，他说郭占廷连合同的基本条款都弄不清楚，导致合同一直没办法签署。我跟他争取了三天时间，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要是再签不了，华浩电力就会跟咱们终止合作。”
林总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吕总真是这么说的？”
“是真的，林总，我有电话录音，您可以听听。” 张博涛连忙掏出手机，找到录音文件，按下了播放键。
吕洪涛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清晰而坚定，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格外刺耳：“…… 郭占廷根本不懂合同条款，再给你们三天时间，签不了就终止合作……”
录音播放完，林总放下咖啡杯，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摩挲着，沉默了几秒，然后才说：“好的，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还有其他事吗？”
张博涛见她答应处理，心里松了口气，连忙补充：“其他没什么事了。对了，林总，之前您让我用的那辆宝马车，我已经还给小李了，他跟您说了吗？”
“说了。” 林总点点头，又问，“回头让公司给你配辆车吧。”
“谢谢林总。” 张博涛笑着说，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
林总忽然话锋一转，眼神里带着几分调侃，像是突然卸下了职场的严肃：“对了，跟你那个女朋友处得怎么样了？上次我好像在商场看到你们了。”
张博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林总说的是沈景婷。他连忙解释，脸都有些发烫：“林总，您误会了，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只是周末在同一个舞社学舞蹈。”
“普通朋友？” 林总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相信，“我上次在商场看到你们拉着手，你还主动亲人家呢，这也是普通朋友能做的？”
张博涛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连忙摆手：“没有啊，林总，您肯定看错了。那天是她在试香水，我凑过去闻了一下，看看好不好闻，不是亲她。”
林总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没再追问：“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张博涛连忙站起来，心里有些感激：“琼姐，等您有空，我请您吃饭吧，谢谢您一直照顾我。”
林总拿起包，走到咖啡厅门口，回头说：“最近挺忙的，等有空再说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米白色的裙摆消失在走廊尽头。
张博涛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 —— 林总答应处理华浩电力的事，这是好事，可她刚才提到沈景婷时的语气，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调侃，让他有些摸不透。
下午，张博涛在家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准备晚上的音乐剧。他特意翻出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西装，又喷了点淡淡的木质香水 —— 毕竟是和沈景婷一起去，总不能太随意。
晚上七点，他按照沈景婷发的地址，准时到了天桥艺术中心。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沈景婷站在台阶上，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晚风轻轻晃，看到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博涛，你来了！”
“抱歉，没让你等太久吧？” 张博涛笑着说，目光落在她脸上，心里的紧绷感又松了些。
“没有，我也刚到。” 沈景婷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期待，“走，咱们进去吧，马上要开始了。”
两人走进剧场，找到座位坐下没多久，音乐剧就开始了。当熟悉的旋律响起，舞台上的演员用富有张力的声音唱起《大教堂时代》时，张博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剧中的每一首歌都像带着钩子，把人往剧情里拉 —— 驼背敲钟人卡西莫多的善良与孤独，吉卜赛少女爱丝梅拉达的美丽与勇敢，副主教克洛德的偏执与疯狂，都被演员演绎得淋漓尽致，连眼神里的情绪都像要溢出来。
当听到剧中那句 “我们是异乡人，非法移民，男男女女，无家可归。啊，圣母，我们向您祈求，收容，庇佑” 时。
张博涛的心里突然一阵发酸 —— 他想起刚北漂时的日子：十平米的出租屋挤着梦想与疲惫，无数个通宵加班的夜晚，电脑屏幕亮到天明；再想到这段时间工作上的处处碰壁，突然觉得自己和剧中那些漂泊无依的 “异乡人”，竟有了说不清的共鸣。
音乐剧结束后，观众们都站起来鼓掌，掌声像潮水一样，在剧场里久久回荡。张博涛和沈景婷也站在座位上，用力地鼓掌，手掌都拍得发麻，脸上却满是激动。
“真的太好看了！” 走出剧场时，沈景婷还挽着他的手，语气里满是兴奋，“尤其是卡西莫多，虽然长得丑，可真的太善良了，最后他抱着爱丝梅拉达的尸体死去的时候，我都哭了。”
“是啊，剧情确实感人，而且歌曲也特别有感染力，国际范儿就是不一样。” 张博涛笑着说，心里的压抑和焦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两人手拉着手，慢慢往剧场外走，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吹得人心里舒服。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张博涛。”
张博涛心里一紧，像被什么蛰了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林总。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外套，气场比白天强了不少，身边站着罗永斌，罗永斌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姿态亲昵得刺眼。
“琼姐，您也来看音乐剧啊？” 张博涛连忙松开沈景婷的手，手指有些僵硬，语气里带着几分尴尬。
林总看了一眼沈景婷，又把目光落回他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冷淡，语气也硬邦邦的：“真巧，在哪儿都能碰到你。” 说完，没再理他，转身就和罗永斌一起走了，黑色的外套下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阵冷意。
沈景婷看着林总的背影，小声问张博涛：“博涛，那人是谁啊？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她是我公司的领导，林总。” 张博涛勉强笑了笑，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 林总刚才的眼神，明显带着不满，她不会又生气了吧？
送走沈景婷后，张博涛打了辆出租车回家。车子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窗外的霓虹像流动的彩光，映在他脸上。他反复想着刚才的场景 —— 林总和罗永斌在一起的亲密样子，林总看到他时的冷淡语气，还有那句 “在哪儿都能碰到你”。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在海里飞行的海燕，随时都要面对暴风雨的洗礼。之前他还会担心、会焦虑，可这次，他却一点都不害怕了 —— 华浩电力的事他已经如实汇报给林总，至于林总和罗永斌的关系，还有林总的态度，他问心无愧。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在心里默念，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起来。不管下周会遇到什么，他都会坦然面对，因为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