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云层,将官道上的尘土染成金红。凌云鹤的马车在精锐护卫的簇拥下,碾过通往京师的最后一段黄土路。车轮声单调而沉重,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
裴远策马护在车旁,目光警惕地扫过道旁枯黄的田野。秋风卷起落叶,在他玄色劲装下摆打着旋儿。这位年轻的武将比离京时消瘦了些,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历经沙场淬炼的沉稳。
\"大人,前方三十里便是朝阳门。\"裴远压低声音,\"昨夜收到的飞鸽传书,京城这两日又添了两桩命案。\"
车帘微动,露出凌云鹤清癯的侧脸。连日奔波在他眼角添了几道细纹,但那双眸子依旧深邃如古井,映不出半分波澜。
\"死者身份?\"
\"都是六科给事中。\"裴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死状与先前一般无二,眉心朱点,面带诡笑。如今朝中人人自危,连日常议事都透着几分诡异。\"
凌云鹤指尖轻轻敲击着玉骨扇的扇骨,发出规律的轻响。这已是本月第五起\"双影案\",凶手的嚣张程度远超他的预料。更令人不安的是,所有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曾参与过成化十二年那场震惊朝野的\"皇庄清丈案\"。
\"东西两厂有何动作?\"
\"东厂加强了各衙门的巡查,西厂则突然对几位藩王府的进京人员格外关注。\"裴远顿了顿,\"还有一事...万贵妃三日前突发恶疾,太医院束手无策,昨日却突然痊愈了。\"
凌云鹤眼中精光一闪。万贵妃这场病来得蹊跷,痊愈得更是诡异。他想起离京前在宫中偶遇那位宠冠后宫的贵妃时,她腕间那串异香扑鼻的沉香木念珠。当时只觉香气特别,如今想来,恐怕别有玄机。
马车忽然减速,前方传来一阵骚动。裴远立即策马前趋,片刻后带回一个满身血污的驿卒。
\"大人,是兵部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在十里坡遭遇伏击。\"裴远递上一枚染血的铜管,\"护卫全部殉职,只剩他拼死突围。\"
凌云鹤接过铜管,指尖触到管身上一道极细微的刻痕——那是他与兵部尚书约定的暗号,表示消息事关重大。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密信,展开后只有寥寥数字:\"北镇抚司档案库昨夜失火,天工密录不知所踪。\"
玉骨扇\"啪\"地合拢。凌云鹤望向不远处若隐若现的京城轮廓,目光渐冷。这场火起得太过巧合,就像是在专门等着他返京的这个当口。
\"加速行进。\"他沉声吩咐,\"在城门落钥前入城。\"
车队重新启程,这次速度明显加快。凌云鹤靠在车壁上,闭目凝思。北镇抚司把守森严,能在那里面来去自如的,除了锦衣卫内部的人,就只有...
他忽然睁开眼,取出一枚象牙腰牌。这是离京前司礼监随堂太监李荣暗中赠予的信物,说是危急时刻或可一用。当时他只当是寻常人情往来,现在想来,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老太监,或许早就嗅到了什么。
夕阳西斜时,车队终于抵达朝阳门。守城官兵验过文书,恭敬放行。就在马车驶入城门洞的刹那,凌云鹤忽然挑起车帘,对裴远低语:
\"不必回府,直接去北镇抚司。\"
裴远一怔:\"此时?那边怕是已经...\"
\"就是要趁乱。\"凌云鹤目光锐利如刀,\"有人想烧毁证据,就说明我们找对了方向。这场火,烧掉的不仅是卷宗,还有蛇的尾巴。\"
马车在暮色中转向,朝着锦衣卫衙署疾驰而去。凌云鹤摩挲着袖中的玉骨扇,感受着扇骨内暗藏的机括。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但既然已经踏进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回响。街道两旁华灯初上,将这座帝都点缀得流光溢彩。但在凌云鹤眼中,每一盏灯火后都可能藏着窥视的眼睛,每一扇雕花窗后都可能埋伏着杀机。
他轻轻推开一线车窗,秋夜的凉风拂面而来。风中夹杂着桂花香、炊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裴远。\"他忽然开口,\"记得我们离京时,城南那家糖铺的灶糖正好出锅。\"
裴远会意,握紧了腰刀:\"属下明白。若一炷香后不见大人出来...\"
\"那就说明糖铺的灶火该熄了。\"凌云鹤淡淡道,\"你自去便是。\"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若他遭遇不测,裴远立即带着证据远走高飞,将一切公之于众。
马车在北镇抚司衙门前停下。凌云鹤整了整衣冠,手持象牙腰牌,从容下车。衙门前的石狮子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门内隐约可见烧焦的梁柱。
他深吸一口气,迈过高高的门槛。这场归京后的第一战,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