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侍卫面不改色,随口应和:
“是啊,年关了,多备点粮。”
大爷乐呵呵地点头:“是该备着,是该备着。”
便拄着拐杖哼着曲溜达走了。
浑然不知这“米袋”里装的,是个刚被前妻痛殴了一顿,即将迎来未知命运的倒霉赌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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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一处隐蔽的地窖内,灯火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麻袋口被解开,张宽像一滩烂泥般被倒了出来,瘫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名唤“宽”,人却精瘦,皮肉倒是生得不错。
此刻身上布满青紫淤痕,偏那张脸还算完好,只嘴角破了点皮。
想来挨揍时,是拼了命护住这本钱。
嘴里的布团刚被取出,他立刻爆发出杀猪般的哀嚎,涕泪横流地磕头,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好汉饶命!爷爷饶命啊!小的有眼无珠,再也不敢了!求爷爷开恩,放小的一条狗命吧!”
地窖晦暗,唯有角落一盏油灯跳动,将钮祜禄讷亲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扯得巨大而扭曲。
他端坐在唯一一张太师椅上,玄色常服衬得他面色冷峻,如同地府阎罗。
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的更漏,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张宽,”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寒意,“冲撞宫眷,其罪……当诛。”
张宽浑身一颤,磕头更加疯狂,语无伦次:
“大爷!太爷!祖宗!小的知错了!真知错了!饶了我,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讷亲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不过……”他拖长了语调。
张宽猛地停下动作,仰起头,眼睛充满了乞求与恐惧,巴巴地望着他。
“爷今日心情尚可,赏你两条路选。”讷亲语气平淡。
“一,”他竖起一根手指,“即刻以‘冲撞宫眷’之罪,将你就地正法。尸身嘛……扔去城外乱葬岗,野狗啃食,乌鸦啄眼,不出三日,便只剩一堆枯骨。”
“二!二二二!”张宽不等他说完,便尖叫起来,声音劈了叉,“我选二!我选二!”
讷亲轻笑出声。
“二么,”他慢条斯理地说,“乖乖按我说的做,事成之后,能得一笔银子,足够你挥霍余生,天随你去哪里逍遥快活。”
“银子”二字瞬间点燃了张宽浑浊的双眼,强烈的求生欲与贪婪交织,他几乎是扑在地上喊道:
“做!我做!好汉爷爷尽管吩咐!小的万死不辞!一定听话!绝对听话!”
“记住你今日的选择。”
讷亲收敛了笑意,声音陡然转冷,“若敢有半分异心……你会知道,什么叫求死不能。”
他俯下身,一字一顿:
“现在开始,你叫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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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雨蒙脚步轻悄地走进内殿,低声禀报:
“娘娘,城外庄子上走了水,慌乱了一阵,所幸扑救及时,未曾蔓延开来。”
淑嫔闻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那人……可无碍?”
“人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吓。”
雨蒙垂首道,“管事的说,他原本还偶尔在院中走动,如今更是终日闷在屋里,连门都不大出了。”
淑嫔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人没事就好。”
雨蒙迟疑片刻,又道:
“庄子上屋舍毁了几间,管事递话进来,说修葺需要一笔不小的银子。”
淑嫔揉了揉眉心,脸上透出几分疲惫,挥了挥手:
“知道了,你去支取便是。”
“是。”雨蒙应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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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昭已入上书房月余。
他本就天资聪颖,加之沈眉庄平日素爱读书习字,他耳濡目染,进益极快。
今日下学,沈眉庄亲自来接。
只见小小的弘昭一丝不苟地向师傅行完礼,这才迈着端正的步子走出书房。
见到等候在外的额娘,他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
“给额娘请安。”
礼毕,才像只归巢的雏鸟,欢快地扑进沈眉庄怀里。
沈眉庄温柔地抚过他的发顶,笑道:“我们弘昭辛苦了。”
弘昭牵着额娘的手,立刻变成了叽叽喳喳的小雀儿,兴奋地分享着今日的见闻,一同往储秀宫走去。
还未到宫门,便见一个穿着粉嫩棉褂的小小身影站在那儿,正是静姝。
她远远瞧见他们,立刻挥舞着小手,清脆地喊道:
“惠娘娘!六哥!”
殿内,甄嬛与安陵容早已备好一桌精致的饭菜,多是弘昭平日爱吃的。
甄嬛如今已有七个月的身孕,只是按敬事房档案推算,对外皆称八个多月。
幸而她腹中是双生胎,倒完美地遮掩了时间上的出入。
太后与皇上对此胎极为看重,一应事务无不精心。
安陵容见甄嬛行动略显笨重,忙上前小心搀扶她坐稳,又体贴地为她布好碗筷。
甄嬛不由失笑:“怎敢劳动柔妃娘娘亲自伺候我,这可当不起。”
安陵容戏谑道:
“我可是盼着你肚子里这两个小宝贝将来唤我‘姨姨’呢,此时不赶紧巴结你,更待何时?”
正说着,弘昭牵着静姝进来,闻言立刻挺起小胸脯,一脸认真道:
“师傅今日教了‘兄友弟恭’,柔娘娘熹娘娘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弟弟妹妹的!”
沈眉庄欣慰地轻抚他的脸颊:“好孩子。”
用过晚膳,弘昭便带着静姝到院里玩耍。
殿内只剩下三人时,沈眉庄才关切道:
“嬛儿的身子越发重了,我听皇上的意思,是想早些启驾去圆明园,免得临产前路途颠簸,更加辛苦。”
安陵容点头附和:“圆明园比宫里自在些,规矩也宽松,姐姐也能安心静养。”
甄嬛握着她俩的手,温声道:
“你们事事都为我考量周全。只是陵容,淑嫔那边……一切可还顺利?”
安陵容唇角微扬:“姐姐放心,棋盘已布好,只待时机。”
沈眉庄闻言笑道:“陵容向来最有主意,你既如此说,我们便安心了。”
甄嬛也笑,目光却忽然转向安陵容,带着几分探究与揶揄:
“说来,我倒是有一事,藏在心里许久,想问问你。”
她笑盈盈地望过来,安陵容心头莫名一跳。
“那位钮祜禄氏的讷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