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楚凰烨毕竟是已经坐上龙椅的人了,屁股底下那片龙纹垫子可不是白铺的。
秦云桥琢磨着,先前还为秦景岚那档子事恨过皇帝,如今倒也淡了——
嗨,不就是个野种嘛,犯不着跟真龙较劲。
秦云桥抬眼飞快瞥了主位一眼,见年轻帝王正慢悠悠地抬眸,目光掠过睿王时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眼神让秦云桥心头一凛——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需要看太后脸色的小娃娃?
秦云桥又悄悄将目光转向自己的两个女儿。
一个垂着眼,指尖在茶杯上轻点,显然是看透了这其中的弯弯绕;
另一个却微微扬着下巴,眼底的得意藏都藏不住,竟还往睿王那边飞媚眼。
“糊涂东西!”
秦云桥在心里低斥一声,
“放着龙椅上那位正主不攀,偏要去惹睿王那惹祸精。是嫌咱家活得太舒坦?”
他觉得,秦朝朝越来越不受控制,越来越令他恼恨,还是让秦景月当皇后靠谱些。
日后得找这个大女儿说说,多提点她几句,他相信没有一个男人能过美人关。
至于秦朝朝……一个不讨喜的女儿只能沦为棋子,一个不受控制的棋子只能沦为弃子。
秦云桥想到这里,再看大殿之上,满殿大臣心思跟走马灯似的转,活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芦苇,没一个敢挺直腰杆。
他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里,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朝臣,每一步都得踩在刀刃上。
此刻殿里像他这般心思活络的朝臣不在少数——
既想顺着太后的意,免得将来睿王得势时翻旧账;又不敢真得罪楚凰烨,毕竟眼下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的,是这位年轻的帝王。
他此刻唯有低下头,装作醉心于歌舞,心里却将太后与皇帝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记了下来——
哪边占了上风,哪边藏了后手,都得在心里扒拉清楚、细细掂量着,才能让秦家在这波谲云诡的浑水里,多扑腾几天。
满殿朝臣心思跟走马灯似的转,像一群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芦苇,没一个敢挺直腰杆。
唯有楚王端坐着不动声色。他虽恼怒太后母子对皇帝的不敬,但看着楚凰烨一脸淡定地叩击案几。
他心中一动,意识到楚凰烨必定是有了应对之策。
楚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殿内众人的表情,睿王的嚣张、太后的偏袒、朝臣们的各怀心思,这一切都在他的眼底一一呈现。
镇北将军是个急性子,他早坐不住了。
方才太后那番明晃晃的偏袒,睿王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看得他一肚子火直往上窜。
尤其见楚凰烨被如此拿捏,他这把老骨头都替年轻的帝王憋屈——
想当年先帝在时,谁敢在朝堂宴会上这般放肆?
他猛地攥紧拳头,正要起身说些什么,胳膊却被身旁的楚王轻轻按住了。
楚王微微侧过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沉稳的劝诫:
“将军稍安。”
镇北将军一愣,转头看向楚王,眼里满是不解与火气:
“王爷!您瞧瞧这叫什么事?太后如此,睿王如此,真当陛下是泥捏的不成?”
楚王目光平静地扫过主位上的楚凰烨,又淡淡瞥了眼满脸得意的睿王,才缓缓道:
“将军忘了?真龙入水,从不会因几条杂鱼翻腾就乱了章法。”
他指尖在案几上轻轻点了点,示意镇北将军细看楚凰烨:
“陛下叩击案几的节奏,自始至终没乱过。”
镇北将军这才定下心神去看,果然见楚凰烨依旧从容,指尖叩击案几的动作不急不缓,仿佛殿内这些暗流涌动都与他无关。
那看似随意的节奏里,竟藏着一种稳坐钓鱼台的笃定。
“可……”
镇北将军仍有些气不过,
“就任由他们这般挑衅?”
“急什么。”
楚王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语气里带了几分了然,
“好戏,往往在后头。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该沉住气时,就得沉住气。”
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回楚凰烨身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这年轻的帝王,比他看上去的要深得多。
镇北将军看着楚王胸有成竹的模样,再想想楚凰烨方才化解睿王挑衅时的从容,心头的火气渐渐压了下去。
他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是将目光投向睿王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意——
且让这跳梁小丑再得意片刻。
楚凰烨稳稳地坐在高位,把底下这些暗流涌动看得门儿清,手里叩着案几的动作突然停了,慢悠悠地站起身来。
他目光扫视全场,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日中秋佳节,本是阖家团圆之时,莫要因些许言语坏了这喜庆氛围。”
他端起内侍刚添满的酒杯,朝着殿外那轮圆月举了举:
“今夜月色难得,莫要因些许小事扰了兴致。众卿,共饮此杯。”
金杯叮叮当当地再次碰起来,丝竹声也识趣地重新响了,可太后却因为楚凰烨的态度再也坐不住了。
太后握着玉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方才楚凰烨那句不软不硬的话像根细针,刺破了她好不容易绷住的平和。
尤其是他举杯邀饮时那副全然将睿王的挑衅抛诸脑后的姿态,更让她心头“噌”地窜起一股火——
这分明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他这个皇帝,根本没把睿王放在眼里。
她强压着怒意,指尖在凤座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那节奏快得都有些失了分寸。
片刻后,她忽然抬手按住额角,眉头微蹙,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刻意做出来的疲惫:
“许是夜里风凉,哀家这头竟有些发沉。”
身旁的侍女何等机灵,立刻上前一步扶住她,低声道:
“太后娘娘可要奴婢扶您回宫歇息?”
太后顺势点了点头,目光掠过楚凰烨时,那点伪装的疲惫里掺了几分冷意:
“皇帝,哀家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先回宫歇息,你们君臣继续,莫要因哀家扫了兴。”
她说着,又转向睿王,语气瞬间软了下来,
“你也少饮些酒,仔细伤了脾胃。”
斜躺在榻上的睿王终于再次撑起身子,动作倒是比对着楚凰烨时恭敬了几分:
“要不儿臣陪母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