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的脚底刚沾上地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就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那不是声音,也不是震动,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古井无波的心湖,荡开的涟漪无声地拂过每一个生灵的心头。营地中弥漫的、几乎要压垮精神的恐慌和绝望,仿佛被一只温暖而稳定的大手轻轻抚过,虽然没有立刻消失,却奇异地缓和了不少,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她站在那里,身形依旧单薄,穿着那身简单的衣物,但在所有人眼中,她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牢牢钉在了这片摇摇欲坠的土地上,散发着一种“此处安全”的奇异信号。
然而,这种短暂的心安,立刻被远方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威胁彻底粉碎。
金属森林方向的天际线,此刻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原本澄澈的天空像是被泼上了大团大团的污浊油彩,不断翻滚、蠕动。低沉的轰鸣声不再是隐约可闻,而是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仿佛巨型凶兽在耳边咆哮的噪音,震得人牙酸耳膜发胀。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股刺鼻的、像是金属烧熔混合着腐肉的味道,那是“嚎叫星系”舰队穿越空间时泄露出的特有能量废料的气味。
“它们……它们真的来了……”一个年轻的族人瘫坐在地,望着那片扭曲的天空,眼神空洞,泪水无声地流下,却连擦拭的力气都没有。
墨衡面前的几个光屏已经红得发紫,刺耳的警报声连成一片,几乎要撕裂耳膜。他双手死死按在控制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嘶哑地报出那个令人绝望的数字:“空间扰动指数突破阈值……百分之三百!是……是主力舰队群!三艘‘主宰’级母舰能量特征确认!还有……老天,超过五十艘‘撕裂者’级,护卫舰数量无法统计!它们把半个家底都搬来了吗?!”
这种规模的舰队,别说他们这个小小的营地,就算是一个拥有完整行星防御体系的繁荣星系,也会在数小时内被彻底碾碎!之前那道保护他们的“无形之墙”,虽然因为之前“全知之眼”等三方力量的恐怖碰撞而变得不再那么稳固,出现了许多细微的“涟漪”和“软点”,但毕竟还在。这群掠夺者是怎么像回自己家一样,如此精准、如此大规模地完成空间跳跃的?
“是那个信标!那个被动了手脚的鬼信标!”墨衡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它不光是给了坐标……它更像是一把特制的‘钥匙’,暂时骗过了屏障的识别系统,或者……强行在屏障上打开了一个短暂的‘后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
“嗤啦——!!!”
一声极其尖锐、仿佛宇宙帆布被最粗暴力量硬生生撕开的巨响,震得所有人头晕目眩!
金属森林上方的天空,真的被撕开了!不是一道,而是三道巨大的、边缘不断迸射着暗红色能量闪电的裂口!那裂口内部并非星空,而是翻滚着浑浊暗红色能量的无序虚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生物质腐败般的恶臭。
紧接着,如同噩梦中最恐怖的景象化为现实,三艘庞大到遮蔽了半个天空的阴影,缓缓从裂口中“挤”了出来。
那是“主宰”级母舰。它们的造型根本不符合任何已知的飞船美学,更像是由无数巨大、扭曲的星际生物骸骨拼凑而成,通体覆盖着不断蠕动、仿佛具有生命的暗红色生物装甲。装甲表面布满了粗大的血管状能量管道和如同瘤节般的炮塔,一些区域甚至还在分泌着粘稠的、具有强腐蚀性的液体。仅仅是它们的存在本身,散发出的生物能量威压,就如同实质的海啸,压得营地中修为稍弱的族人直接跪倒在地,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随着母舰的降临,更多的战舰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从裂口中蜂拥而出。“撕裂者”级战列舰如同锋利的骨刃,护卫舰则像一群躁动不安的飞蝗,迅速在母舰周围组成严密的攻击阵型。暗红色的舰身连成一片,将天空染成了不祥的血色,仿佛一片充满毁灭欲望的、活着的死亡星云。
“嚎叫星系”的主力,这支以吞噬文明、掠夺生命星球本源而臭名昭着的舰队,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以最蛮横的姿态,降临在了这片最后的避难所上空。
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心脏。
没有警告,没有通讯,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就在舰队完成集结,阵型稳固的下一秒,那三艘“主宰”级母舰舰首,那些如同巨大复眼般的结构,同时亮起了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能量汇聚时发出的低频嗡鸣,像是死神的磨刀石,折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三道直径足以容纳一座小型城市的暗红色能量洪流,如同三条从地狱深处探出的毒龙,张牙舞爪地撕裂长空,所过之处,空间都呈现出扭曲的波纹状!它们的目标准确无误——并非漫无目的地攻击营地,而是直指刚刚苏醒、散发着独特能量波动的林栀!这些掠夺者,它们的“贪婪”本能,让它们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最具“价值”的目标!
这一击的威力,远超想象。苏牧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大山压住,别说挥刀,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光芒吞噬视野。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绝望低吼。许多族人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等待最终时刻的降临。
然而,站在所有人最前方,独自面对这毁天灭地一击的林栀,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她没有摆出任何防御姿态,没有召唤出惊天动地的能量护盾,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紧张。她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怜悯的淡然,抬起了她那看起来纤细而脆弱的手臂。
然后,对着那三条咆哮而来的毁灭毒龙,轻轻张开了五指。
仿佛不是面对灭顶之灾,而是在迎接几片飘落的雪花。
接着,她向前,做了一个再轻柔不过的动作——轻轻一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预想中的惊天碰撞没有发生。那三道足以瞬间汽化大陆架的能量洪流,在冲到她前方大约百米左右的空域时,就像是一头撞进了一堵看不见的、却又绝对无法逾越的透明墙壁上!
不,不仅仅是撞上!
能量洪流的前端猛地扁平、扩散,然后……诡异地停滞了!就像高速飞行的子弹射进了粘稠至极的超强力胶水中,前进的速度骤然减缓到近乎凝滞!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洪流内部那狂暴的、充满破坏欲的暗红色能量,仿佛被无数双无形的手在同时“梳理”,其混乱的结构被强行拆解、抚平,颜色从狰狞的暗红迅速褪色、淡化……
那感觉,不像是在对抗一股能量,更像是在……“修复”一片混乱的代码?或者“梳理”一团打结的毛线?将“毁灭”这个概念,从物理层面直接“取消”掉!
几秒钟,或许更短。那三道毁灭洪流,就在林栀前方那片空域,从凝滞,到结构崩解,最后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悄无声息地……彻底消散了。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死寂。
营地这边是劫后余生的、带着巨大茫然的死寂。
舰队那边,则是充满了惊愕、不解,甚至可能有一丝……被冒犯的愤怒的死寂。那些狰狞的战舰似乎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炮口的闪烁频率都乱了。
林栀缓缓放下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向远方那片血色的舰群,清悦的声音不高,却像是蕴含着某种奇异的法则,清晰地回荡在天地之间,烙印在每一个听到的生灵意识深处:
“此地,禁止毁灭。”
言出法随!
这简单的五个字,仿佛成了这片区域新的、不可违背的铁律!她不是在用力量对抗攻击,而是在用更高的“规则”,直接否定了“毁灭”这种行为在此地发生的可能性!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力量对抗的范畴,这是……法则层面的定义权!是造物主级别的权限!
短暂的死寂之后,舰队似乎被这种近乎“羞辱”式的防御方式彻底激怒了。刺耳的警报声在各舰响起,更多的炮塔、导弹发射井、能量聚焦器亮起了嗜血的光芒。下一瞬,比之前密集十倍、百倍的攻击,如同倾盆而下的血色暴雨,覆盖了林栀和她身后整个营地的天空!
能量射线交织成死亡的光网,等离子团如同燃烧的陨石,巨大的生物导弹拖着腐蚀性的尾焰,甚至还有一些奇形怪状、像是活体生物的攻击单元被抛射出来……这完全是不计成本、不留余地的饱和式打击!誓要将这个敢于挑衅它们的存在连同她庇护的一切,从物理层面上彻底抹除!
面对这足以将大地反复犁平、让江河倒流的攻击风暴,林栀依旧没有移动脚步。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周身那温和的晨曦之光如同呼吸般自然流转,形成一个看似薄弱,却坚不可摧的奇异力场。
所有攻击,无论是能量体还是实体,在进入这个力场范围后,都重复了之前主炮洪流的命运——凝滞、结构梳理、能量中和、最终化为最基础无害的粒子,无声无息地消散。她周围百米,仿佛成了一个绝对的“安全区”,任何形式的“毁灭”都被强行无效化。爆炸的火光在她前方绽放,却传不来一丝声响和冲击,如同在看一场无声的、光怪陆离的全息电影。
苏牧和墨衡看着那个在毁灭风暴中衣袂飘飘、纤尘不染的身影,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这就是“悖论之种”觉醒后的力量?直接修改局部区域的物理规则?这简直……如同神迹!
然而,细心的墨衡发现,林栀那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她周身的晨曦之光,亮度似乎也比刚才黯淡了一丝丝。他心头一紧:这种逆天的手段,消耗绝对巨大!她撑得了多久?
林栀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起。维持这种大范围的“法则定义”,对她刚刚初步圆满的本源来说,负担极重,像是顶着千斤重担在走路。而且,一味防守,终究是坐以待毙。必须找到反击的方法,或者……沟通的可能?虽然面对这群只知道掠夺的疯狗,沟通的希望渺茫。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舰队中央,那艘最为庞大、狰狞的“主宰”级母舰,其舰首那个如同巨兽吞噬口器的结构,缓缓张开到了一个惊人的角度,露出了内部一个疯狂旋转的、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吸力的暗红色漩涡!
那不是普通的武器!一股诡异至极的力量瞬间跨越空间,牢牢锁定了林栀!
这股力量,并非直接的攻击,它更像是一种……“剥离”?“抽取”?它无视了林栀周围那无效化“毁灭”的力场,直接作用在她本身的存在上,试图将她与她脚下的大地、与周围空间的联系强行“撕扯”开来,要连她带同她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间,都整个吞噬进那母舰内部的漩涡中!
与此同时,林栀敏锐地感觉到,自己与“生之地”那庞大而精密的生机网络之间的连接,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和……“污染感”!一股充满了贪婪、扭曲、同化特性的异种能量,正沿着某种无形的联系,试图侵蚀进来,污染她的力量根源,就像病毒试图入侵健康的细胞!
是“嚎叫星系”那种独特的、基于生物掠夺和吞噬的本质力量!它们在用这种更本质的方式,来破解她的“法则定义”!它们不仅要她的命,还要吞噬她的“本质”!
林栀眼中寒光一闪,晨曦之光骤然亮起,准备调动体内那丝来自“静滞边狱”的权限,用绝对的“静滞”来冻结这种诡异的“吞噬”和“污染”——
然而,就在她的力量即将与那股掠夺力量正面碰撞的刹那!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股充满贪婪和扭曲的“吞噬”之力,在接触到她力量本源的瞬间,仿佛触发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连林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共鸣”?
林栀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她那双蕴藏着晨曦与银色符文的眼眸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原始野性、疯狂和吞噬欲望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沉睡的火山突然冒出了一缕烟尘,不受控制地……闪烁了一下!
就仿佛,她体内那源自“起源”、本应包容万物、趋向平衡的本质深处,某个与“嚎叫星系”力量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层面,被这外来的、充满掠夺性的力量,无意中……唤醒了一丝?
她周身那稳定流转的晨曦之光,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和波动。那温暖的光芒,似乎也掺杂进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暗红阴影?
这突如其来的内在变化,让林栀正准备发动的反击,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