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机之网”留下的那个印记,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死死粘在通道外头那层白光结界上。它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却让人心里头发毛。墨衡是第一个觉出不对劲的。他那堆宝贝仪器,上次被震坏了不少,这几天正吭哧吭哧地修呢。可修着修着,他发现有的地方不对劲——不是坏了,是变得……太对劲了。
比如一个最简单的能量回路,原本设计的时候留了点冗余,是为了防止突发过载。可现在,这冗余好像被什么东西给“优化”掉了,回路运行起来效率高了一截,能耗也低了,丝滑得不像话。可那种运行的感觉,冷冰冰的,透着一股子不属于“学习者”技术的、精确到令人发指的味儿。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幽灵程序员,趁他睡觉的时候,把他代码里那些带着点“人性化”设计的边边角角,全给磨平了,改成了最标准、最无情的工业模板。
这邪门的事儿不止发生在仪器上。营地里那些靠齿轮和杠杆运作的简单工具,比如用来压碎谷物的石磨,或者打水的简易起重机,也开始变得不对劲。齿轮转起来一点杂音都没有了,杠杆撬东西的角度好像总是恰到好处,省力得让人心里发慌。变化很小,要不是墨衡这种整天跟细节打交道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这种诡异的“优化”,像一种看不见的霉菌,悄无声息地扩散。它不搞破坏,反而让东西变得更好用,但那种“好”,透着一股子非人的冰冷。它的目标很明显,就是冲着维持通道的基座和那层结界来的!它想从根子上,把围绕通道的一切,从工具到可能连人的想法,都慢慢同化,变成它庞大运算体系里的一部分!
“它这不是要毁了咱们,它是要把咱们‘格式化’!连人带东西,都变成它数据库里的一串代码!”墨衡拿着一块运行得异常“完美”的芯片,手有点抖,声音带着惊惧,对苏牧说。
苏牧看着那芯片,心里头直冒寒气。这种软刀子杀人,比明刀明枪更瘆人。它腐蚀的是你之所以为“人”的根本。
“能拦住吗?”苏牧问,声音低沉。
“难,太难了。”墨衡摇头,一脸苦涩,“这玩意儿是信息层面的污染,无孔不入。那层白光结界能挡能量冲击,对这种逻辑层面的渗透,效果有限。除非……咱们把营地里所有带点技术含量的东西全砸了,回归到刀耕火种,用最原始的办法活。”
可那根本行不通。没了这些勉强维持的设备和工具,他们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守在这鬼地方等林栀了。
眼下的指望,又全落在了林栀身上。她能在“归墟”那鬼地方拉起一张光网,逼退“万机之网”的硬攻,说不定也有法子对付这种阴险的渗透?
苏牧和墨衡打起十二分精神,更加玩命地破解林栀传回来的信息。林栀那边好像也感应到了这边的危机,新传来的信息里,多了些专门针对信息屏蔽和逻辑防御的内容。这些原理照样邪门,核心思路是利用“归墟”那种连信息都能给你湮灭掉的鬼特性,搞出一种能让外部逻辑自己打自己嘴巴、或者干脆失效的防御层。
墨衡把这当成救命稻草,立刻动手尝试。他用那些还没被完全“优化”掉的设备,加上族里几个精神头比较特殊、能稍微影响能量的人帮忙,围着基座开始鼓捣一个简陋的“逻辑防火墙”。
这活儿简直不是人干的。要啥没啥,对高阶信息法则的理解更是停留在猜谜阶段,全凭林栀给的理论骨架和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硬撑。失败了一次又一次,设备在逻辑冲突下噼里啪啦地冒烟,帮忙的人也都脸色惨白,精神透支。
但没人喊停。每一次失败,都让他们对林栀传来的天书多懂了一点点;每一次看到那无形的侵蚀被挡住一下,都觉得值了。
折腾了好几天,一个看起来寒碜得要命、光芒黯淡得像随时会断气的暗色光圈,总算颤巍巍地在基座外围成型了。这玩意儿不像白光结界那么厚实,但散发出的波动让人极其不舒服,就像一堆乱码,谁想分析它谁头疼。
简陋版的“逻辑防火墙”,算是勉强启动了!
效果倒是立竿见影。营地里那种悄咪咪的“优化”现象停了,被侵蚀的设备虽然回不到原样,但也不再继续变“完美”。粘在通道外壁的那个数据印记,其同化过程也明显慢了下来,好像碰到了啃不动的硬骨头。
他们暂时顶住了这波阴险的侵蚀!
可谁都明白,这顶多是喘口气。“万机之网”那鬼东西的计算力深不见底,它很快就能找到这破防火墙的漏洞。
果然,消停日子没过上一天。
新的侵蚀,换了个更缺德的方式,来了。
这次,它不搞工具设备了,直接冲着……人来了。
起先,是几个族人晚上睡觉老做怪梦。梦里没啥具体画面,就是无穷无尽的、冷冰冰的数学公式和几何图形在眼前转啊转。醒来后,脑子是挺清醒,干活办事总能下意识找到最省力的法子,但就是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对周围的人和事,好像没那么大感觉了,变得有点……麻木。
接着,出大事了。两个专门负责给基座供能的族人,在操作的时候突然愣在那儿,眼神发直,跟丢了魂似的,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一段谁也听不懂的、全是逻辑符号的话,那样子,就好像身体被啥东西暂时“遥控”了!
精神攻击!“万机之网”在同化物质失败后,开始直接对活人的意识下手了!它想把活生生的人,也变成它计算网络里的一个零件!
营地一下子炸了锅。这看不见摸不着的攻击,比什么怪物都吓人。
苏牧立刻下令,所有出现异常的族人单独隔开,由精神力量比较强的人看着、安抚着。他自己则钉在基座旁边,把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磨炼出来的、充满血性和情感的意志力催到极致,像个人形火炉,用滚烫的人味儿,硬扛着那无孔不入的冰冷逻辑。
可一个人的意志再强,也罩不住整个营地。中招的族人越来越多,怪梦、思维僵化、感情变淡……那冰冷的计算逻辑,像阴冷的雾气,弥漫在空气里,悄无声息地腐蚀着一切。
眼看营地人心惶惶,那摇摇欲坠的防火墙也因为人心动荡而明灭不定,快要撑不住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林栀的信息,又来了。
这次传来的,不是什么高深理论,也不是技术图纸。
而是一段……调子。
一段没法用任何乐器吹拉弹唱,直接响在人心底里的、充满了生命韧劲和不服输精神的……意志之歌!
那旋律简单,来回重复,却劲儿特别大。它好像在讲述生命怎么破土而出,怎么挣扎长大,怎么在绝境里咬牙死扛,怎么把希望一代代传下去。它讲爱,讲守护,讲就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也绝不低头的倔强。
这旋律顺着通道传过来,跟苏牧那滚烫的战意一碰,立刻就在每一个族人的心头响了起来!
那些被冰冷逻辑困住的族人,一听到这旋律,呆滞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梦里的公式图形被温暖的记忆冲散,冻住的情感像春冰化冻,又活泛了过来。
林栀从灵魂深处送来的这首“生命之歌”,成了对付“万机之网”逻辑侵蚀最狠的杀招!
族人们不用谁招呼,自发地围拢到基座周围,手拉着手,闭上眼睛,用心去听、去跟着心里头那响个不停的旋律。他们的意志在这旋律里拧成一股绳,变成一道暖烘烘、韧劲儿十足的洪流,哗啦啦灌进那眼看要散架的“逻辑防火墙”里。
那黯淡的暗色光圈,一下子又凝实起来,甚至隐隐透出跟林栀信标同源的纯白光芒!这道由大伙儿意志和林栀旋律共同撑起来的防线,好像一下子有了生命,变得更难被那冰冷的逻辑钻空子。
“万机之网”这波阴险的侵蚀,又一次被硬顶了回去!
苏牧看着稳定下来的防线,看着族人眼里重新燃起的活气儿和坚定,他望向通道那头的目光,复杂得没法形容。
她不仅自己在死扛,还在用这种方式,护着这边的一切。
可是,苏牧也敏锐地感觉到,在传来这段“生命之歌”后,林栀在另一边的那种存在感,明显……弱了一大截。
好像传出这旋律,耗掉了她极大的力气。
同时,他也隐隐觉得,那个藏在暗处的“万机之网”,在连着碰钉子之后,它那冰冷的意志里头,好像不光是算计了……
似乎多了一丁点儿,极其难以察觉的……
“纳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