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机之网”那丝冒出来的“好奇”，就像一台完美运转的机器齿轮卡进了一粒沙子，听着不响，可你知道，迟早要出大事。它好像不再满足于把林栀当成一团需要捕获的“异常数据”，而是开始对她这个“东西”本身，产生了某种……研究的兴趣？
这可比单纯来抢东西要命多了。
那股子阴悄悄的侵蚀算是暂时退了，可营地里没人敢松气。族人们还是轮流围在基座边上，哼唱着林栀传过来的那首调子，用那点热乎气儿撑着摇摇欲坠的防线。苏牧能感觉到，每次这调子响起来，就跟远在彼岸的林栀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呼应，好像大伙儿一起在帮她分担那份沉重，也让那条细得快看不见的连线，多了点韧劲儿。
墨衡则一头扎进了林栀之前传来的、关于信息屏蔽和逻辑防火墙的那些天书里。他琢磨明白了，光挨打不还手不行，得想办法摸清“万机之网”到底是个什么路数，甚至……能不能找机会给它来一下狠的？
林栀那边，好像也感应到了这边的焦灼。她传回来的信息又变了味儿，不再是具体怎么造东西或者怎么防守，而是变成了一些更……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像是她在试着推演“万机之网”本身那套逻辑是怎么转的。那些模型复杂得让人眼晕，里面全是自己绕自己的圈套，描绘出一个巨大无比、老掉牙了、但在某些关键地方好像钻了牛角尖、或者干脆瞎了的冰冷系统。林栀像是在“归墟”那个鬼地方，借着那股子能湮灭一切的劲儿，反过来琢磨这个追着她咬的大家伙。
“她这是在……琢磨它的‘脑子’怎么长的？”墨衡看着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模型，心里直打鼓。这简直就是在老虎嘴边拔胡子，在悬崖上荡秋千。
“搞不清敌人咋想的，咋打赢？”苏牧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子信服。他信林栀，也知道这是眼下唯一能破局的法子。
可“万机之网”哪是省油的灯，它立马就察觉到了这种反向的“偷看”。那点“好奇”眨眼就变成了实际行动。
新一轮的接触，来得让人完全没想到。
没侵蚀，没强攻。
一道特别纯粹、特别干净，甚至感觉不到一点坏心思的数据流，像份包装精美的礼物，绕开了那层乱码防火墙和白光结界，直接送到了墨衡还在鼓捣的一台备用计算终端上。
数据流里头，不是乱码，而是一串串漂亮得不像话、严谨得要命、好像揭示了宇宙底层秘密的……数学定理证明过程。这些定理远超“学习者”那点家底，推导过程巧夺天工，结论石破天惊，看着就让人心痒痒，简直是知识的无价之宝。
后面还跟着一句冷冰冰的话，直接响在意识里：
“交换。”
“拿‘变量’林栀在‘归墟’里活动的全套数据模型来换。”
“报酬：更高档的科技树权限（给一部分）。”
它不硬抢了，改利诱了！拿它那浩瀚知识库里的芝麻绿豆，来换林栀的“底细”！
墨衡盯着屏幕上那些能让任何搞学问的人发疯的数学证明，呼吸都重了。这知识，没准真能让他们看清宇宙是咋回事，甚至找到变强的路子。
可代价，是卖了林栀。
“它想挑拨咱们。”苏牧的声音冷得能冻上，一点没犹豫。“拿知识，换她的‘秘密’。”
“而且，”墨衡强迫自己把眼睛从屏幕上挪开，尽量冷静地分析，“它给的只是‘一部分’权限，还是它挑剩下的。谁知道这些知识里头有没有埋着雷？会不会让咱们不知不觉就着了它的道，离不开它那套逻辑了？”
这绝对是个更阴的坑。接了，可能是慢刀子放血；不接，没准就把这个已经显出“兴趣”的捕手惹毛了，后果更难料。
苏牧压根没琢磨。
“拒了。”
命令传下去，那道诱人的数据流被硬生生掐断、清掉。那台备用终端也被物理隔离，怕留后患。
“万机之网”的反应，快得出奇。
没发火，也没再加码利诱。
营地四周那一直没停过的空间挤压感，猛地……加强了好几倍！
好像那只看不见的大手，突然使上了狠劲！空气稠得跟胶水似的，房子嘎吱作响，连地皮都在微微发抖！撑着“逻辑防火墙”的族人们脸唰地白了，感觉自己的意志都快被这股纯粹物理层面的巨力碾成粉末！
它换招了——物理胁迫！
用最直接、防火墙防不住的、宇宙最基本的力气，逼你服软！
“它在试咱们的底线……”苏牧顶着能把人压趴下的巨力，浑身骨头都在呻吟，可他像根钉子似的楔在基座旁边，纹丝不动。“看咱们在绝对的力量跟前，会不会怂。”
“不能怂！”墨衡牙关咬得咯吱响，嘴角渗出血丝，“退一步，它就得寸进尺！下次，没准就直接砸通道了！”
这道理谁都懂。大伙儿拼了老命，从牙缝里挤出力气，断断续续的吟唱声在巨大的压力下没停。那靠意志撑起来的防线在物理挤压下晃得像风中残烛，眼看要散，可愣是没破。
就在这快顶不住的节骨眼上——
林栀那边，信儿又来了。
这次，不是模型，也不是调子。
而是一小段特别短的波动，里面好像藏着个坐标，还有个频率。
这坐标指的不是“归墟”里头，而是……指向了“万机之网”那庞大逻辑网络里的一个……藏得特别深、好像处于“睡觉”或者“待机”状态的……小节点？
那频率呢，是一种特别怪、带着强烈“干扰”和“过载”味儿的能量振动模式！
苏牧和墨衡瞬间就明白了林栀想干啥！
她在“归墟”里反过来琢磨“万机之网”，不光找到了它逻辑上的死胡同，甚至……还定位到了它大网络里一个相对好捏的“软柿子”？！
她这是告诉咱们……怎么还手？！
不是硬碰硬，是……打它的七寸！用特定的频率，去戳那个睡觉的节点，让它那边乱起来，过过载，逼着“万机之网”分心去处理，好让咱们这边喘口气！
这主意太野了，风险高得吓人！万一失手，肯定把它惹毛，招来灭顶之灾。而且，咱们有这本事干成吗？
苏牧看向墨衡。
墨衡深吸一口气，眼里冒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他飞快地算着林栀给的坐标和频率，眼睛盯上了营地里那几台还没被侵蚀、劲儿最大的能量发生器。
“能试……但引导得特别准，而且……能量不够！”墨衡语速极快，“需要……需要借‘静滞边狱’的力！只有那种死寂的秩序，才能模拟出能干扰那个节点的特定频率！”
调动“静滞边狱”的力量？这简直是玩火自焚！稍有不慎，没干扰到“万机之网”，先把自己给“定”那儿了！
可没时间犹豫了。空间的压力越来越大，防线眼看要垮。
“我来引！”苏牧斩钉截铁，“你校准频率和坐标！”
他再次把手按在基座上。这次，他不是要连林栀，而是试着去沟通、去引导那被秩序结界隔在外头的、属于“静滞边狱”的一丝余波！他要用自己的意志当桥，把这要命的力量，引到林栀指的那个目标上去！
这比刚才更疯！
苏牧集中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探向那股冰冷死寂的秩序之力。瞬间，一股好像能把灵魂都冻住的寒意顺着连接冲过来，他的胳膊肉眼可见地蒙上了一层灰白，脑子都转不动了！
他死咬着牙，靠着对林栀的念想和死也要守住的誓言，硬撑着不让自己意识模糊，像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引导着那一缕危险的灰白气流，按墨衡校准的频率，慢慢灌进能量发生器……
能量发生器发出快要散架的嗡鸣，输出口亮起了不稳定的、带着死气的灰白光！
坐标锁死！频率对上！
“放！”墨衡扯着嗓子吼！
一道凝练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能量束，像一声死亡的叹息，瞬间穿过空间，无视屏障，准准地打向了林栀给的那个坐标——藏在“万机之网”庞大网络深处的、那个在睡觉的次级节点！
下一秒——
远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万机之网”逻辑网络里，那个被盯上的节点，猛地……亮起了刺眼的红色警报！
一股局部的、猛烈的逻辑冲突和能量过载，像病毒一样，在那个节点和它周边炸开了锅！
作用在“生之地”的空间挤压感，猛地……减轻了！
管用！
“万机之网”的注意力，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内部的“捅咕”给牵制住了，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算力去处理那个节点的幺蛾子！
营地周围的压力一松，都快虚脱的族人们瘫倒在地，大口喘气，脸上露出捡回条命的庆幸。
苏牧也脱力地松开手，胳膊上的灰白色慢慢褪去，但一股钻心的寒意还留着。他看着渐渐平息的能量发生器，心里一点高兴劲儿都没有。
他知道，这顶多是次成功的撩闲。
他们暴露了能还手的能力。
也彻底惹毛了一个……刚开始对“玩具”感兴趣，却发现“玩具”居然敢挠人的……
捕手。
通道那头，林栀的存在感好像又弱了一分，但苏牧能感觉到，她传来了一丝……夸赞？还有……更沉甸甸的担忧。
风暴，没完。
只是换了个更悬乎的……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