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悬在“基石五号”那剧烈颤抖、呻吟不止的庞大躯壳正上方，渺小得就像一只扑向山火的飞蛾。底下，暗紫色的混沌能量活像是有生命的腐烂触手，疯狂地往构造体还没完全激活的骨架里钻，把原本泛着金属和灵能冷光的表面，糟蹋得像是生了满身的烂疮。结构内部传来一阵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夹杂着能量过载时噼里啪啦的爆响，这玩意儿随时可能散架，甚至变成个向外喷吐混沌的毒瘤。
指挥舰里，林栀两只手死死攥着，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指尖那点银色空间能量闪来闪去，就是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这情况，任何一点外来的规则扰动，都可能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墨衡那个虚拟投影闪得跟抽风似的，正玩命计算各种干预方案的成功率，算来算去，结果清一色血红的大字：死路一条。岗岩将军和大长老的影像沉默地杵在那儿，一个脸黑得像要滴墨，一个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他娘的根本不是预想中的硬碰硬，这是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阴招！秩序基岩网络最大的倚仗——内部连接和共鸣，现在反而成了要命的命门，一个节点烂了，真可能一烂烂一窝。
苏牧把眼一闭，外头的警报声、构造体的哀嚎、还有心里头那点发毛的感觉，全给屏蔽了。灵魂深处那悖论印记烧得滚烫，这回不是要去干架，而是像章鱼伸出触手，去感知，去理解，然后……试试看能不能把这摊烂泥扶上墙。
在他那独特的意识视野里，“基石五号”不再是冰冷的钢铁山峰，变成了一个由无数发光丝线精密编织成的光之网络。而那团暗紫色的混沌能量，就是一滩又粘又稠、不断泅开的墨汁，正可着劲想把这张光网污染成一团乱七八糟的涂鸦。
硬来是没戏了，这墨汁都快渗到布纹里头去了。
唯一的活路，恐怕得着落在这滩“墨汁”自己身上！
苏牧脑子里闪过“守护者”优化“基石一号”时那种神乎其神的手法——不是蛮干，是调和，是找那个微妙的平衡点。他把悖论印记的力量凝成无数比蜘蛛丝还细的“规则触须”，战战兢兢地探进那片被污染的光网里。
他不再想着怎么“删除”这团混沌，而是试着去“读懂”它现在是怎么搞破坏的，它到底想把这玩意儿扭成什么鬼样子。这过程险得像走钢丝，他的意识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那疯狂的混乱意志给吞了，同化成疯子。
有了！
就在那混沌能量憋着劲，想要强行把一个关键的能量回路从“维持稳定”扭成“扩散混乱”的节骨眼上，苏牧的悖论印记力量猛地插了进去！他不是拦着，反而是……推了一把！加速这个扭曲过程！而且，就在这改写的电光石火间，他近乎不可能地、巧妙地，往里面掺了一丁点……属于他自己的“变量”特性！
这搞出来的，既不是纯粹的秩序，也不是纯粹的混沌，倒像是个临时的、被强行撮合到一块的“混沌秩序”怪胎！
“他……他这是在干嘛？！”监测屏幕上能量流图谱突然变得乱七八糟，完全超出了任何理论模型，一个技术员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见“基石五号”内部的能量流动彻底乱套了，秩序和混沌两股力量像两条疯狗似的在里面互相撕咬、扭打，可偏偏又被一股更上头、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力量硬摁在同一个框架里，没散架！
构造体抖得更厉害了，表面咔咔作响，裂开一道道口子，逸散出的能量一会儿是纯白的秩序光，一会儿又是暗紫色的混沌气！
所有看着这一幕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这哪像是在救人？这分明是嫌死得不够快，在火上浇油啊！
苏牧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和反噬，嗓子眼一甜，一丝血顺着嘴角就流下来了，可他眼睛却亮得吓人。他感觉到，在那个被他强行塞进“变量”特性的关键节点，混沌能量的侵蚀方向……歪了！
因为那点“变量”的搅和，混沌能量内部原本铁板一块的混乱意志，出现了一丁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分歧”。一部分混沌能量还按原计划，想把这构造体搞成混乱信标，可另一部分，却被苏牧引导着，调转枪口，去干自己人！它们像一群突然发了疯的野狗，在构造体内部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了，互相消耗，互相湮灭！
趁这机会，苏牧赶紧调动起“基石五号”还没被污染部分的秩序力量，再加上通过初步连接从网络其他“基石”那里传过来的支援能量，死死护住构造体最核心的规则框架，然后开始一点点、慢慢地“消化”那些因为内讧而变得虚弱的混沌能量！
这计划疯狂到没边了——用混沌去打混沌，等它们两败俱伤，再让秩序出来打扫战场，捡现成的！
过程凶险得没法形容，构造体好几次眼瞅着就要彻底散架，都被苏牧靠着悖论印记那点微薄的力量，强行稳住那脆弱的平衡。他的精神力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狂泄，脑子开始发木，眼前发黑，全凭一股“不能就这么完了”的狠劲在死撑。
时间感彻底混乱了，好像过了几百年，又好像只是一眨眼。
当构造体内部那暗紫和纯白的光芒在一次剧烈到极点的、仿佛超新星爆发般的内斗之后，猛地达到一个临界点，然后……所有的混乱和撕扯，戛然而止！
暗紫色的混沌能量，没了。
再看“基石五号”，通体散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光芒！那光底色还是纯白，但仔细看，纯白的基底里，竟然隐隐流动着一丝极淡极淡的、像是星辉一样的紫色流光！这丝流光非但没让秩序变得混乱，反而让整个构造体透出一股奇特的“韧劲”和“灵性”！
构造体表面那些吓人的裂纹，在这新生的光芒里飞快地愈合，长好的地方看起来比之前还结实。它散发出的秩序场稳稳当当地铺开，那强度、那纯粹度，还有对混沌的抗性，居然比优化后的“基石一号”还猛！
成了！不但没被腐化，反而像是经历了一场浴火重生，完成了一次不得了的进化！它不再是单纯的秩序造物，而是在秩序里，融入了一丝被彻底净化、驯服了的“混沌特性”，变得又硬又韧，更难被搞垮！
苏牧彻底脱力，像片叶子一样从空中栽下去，被一直死死盯着他的林栀赶紧用空间褶皱捞住，弄回了指挥舰。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气若游丝，可嘴角却挂着一丝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疲惫到极点的笑。
指挥中心里，死一样的寂静维持了几秒，然后猛地炸开了锅！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把所有人都淹没了！
岗岩将军一拳砸在控制台上，石头脸上难得地涨红了。大长老摸着木杖的手微微发抖，眼里全是后怕和说不出的欣慰。墨衡的投影不闪了，用一种看神仙似的、带着敬畏的眼神，瞅着已经昏过去的苏牧。
“记录……不！立刻最高权限封存‘基石五号’的所有数据！一字不漏！”墨衡的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哑，“这根本不是简单的修复，这是……进化！是蜕变！苏牧他……他找到了一条路，一条能把混沌力量反过来当养料，喂给秩序的路！这意义……太大了！”
就在整个联盟上下为这奇迹般的逆转和苏牧创造的不可思议战绩而欢呼沸腾时，没人留意到，在遥远星空那头，被“守护者”舰队的秩序场死死挡在外面的混沌污染区最核心的地方，那一直低沉有力的、像心跳一样的脉动，在“基石五号”完成进化、稳定下来的那一瞬间，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就好像那个在深处沉睡的古老意志，也被这完全出乎它意料的结果，给稍稍……噎了一下。
紧接着，那脉动恢复了，而且跳得比以前更沉、更急，带着一股子像是被狠狠冒犯了的、冰冷的暴怒。
而在青木族防线的最深处，生命古树那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无风自动，翠绿如玉的叶片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悄无声息地，为某个新时代可能露出的第一缕曙光，奏响了一曲低回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