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声走了,沈州白怔在原地。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一阵风过,他四肢百骸都传来刺骨的冷意,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传来一点点的湿意。
他仰起头,只见天空纷纷扬扬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手掌摊开,冰凉的雪花贴上温热的掌心,瞬间融化。那转瞬即逝的湿意并不猛烈,却积极执着,一丝一丝地,透过皮肤,渗进骨头缝里。
馥城今年的第一场雪,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悠然落下了。
沈州白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为什么?为什么啊……是不是,他真的不该喜欢上乔声啊。
他第一次对喜欢乔声这件事,感觉到了疲累。
沈州白没有开车,他沿着康复中心外的道路,一路向南,漫无目的的走着。起先雪还很小,落在地上就迅速不见踪迹,但随着天色变暗,雪花开始变得密集,如同被撕碎的云絮,很快就给道路铺上了一层白。
他路过一个公交站台,兴许是累了,于是他在那儿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此时正是晚高峰,站台上来来往往、上车下车的人很多,其中不乏许多背着书包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学生。
他们的脸上都扬着独属于青春的笑容,眉目飞扬,朝气蓬勃。
他仿佛看到了六七年前的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每天清晨和深夜,就如同这些学生一样,在固定的两个地点,等一班吱呀作响的旧公交。
那时的烦恼,是解不出的数学题,是家里债务的压力,还有偶尔球场上的输赢。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
而如今,他早已无需去等那班生怕错过的末班车,也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心怀憧憬的少年了。
短暂的前半生里,他一直待人宽容,与人为善、不争不抢。除了那些令人着迷的数学题,没有什么能特别吸引到他,只有乔声,像是罂粟一般,让他上瘾、着迷,无论如何,都想要拥有。
他目前人生里所有强烈起伏的情绪、失控的出格行为,都是因为乔声。
他最讨厌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但是,他跟裴既明动过手,也跟季司南动过手。
他讨厌言语粗鄙的人,但是,他今天跟乔声说了那种话。
他为了一个女人,已经面目全非。而那个女人,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抽身。
凭什么呢?
既然她如此执着要回乔家,那他还能说什么呢?人家态度明明白白的放那儿了——就是不要你了,沈州白。
呵……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沈州白在漫天的风雪里枯坐了很久,直到晚高峰过去,站台上又恢复日常稀疏的几个人,他才拍了拍肩膀上的雪珠,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两个女孩子打闹着跑过来。
“才没有!一点都不帅好不好,你是不是没见过帅哥啊?”
“詹詹,小心!”
沈州白只觉得肩头被人猛地撞了下,有个人擦着他的肩膀,径直向前摔过去。
“小心!”沈州白条件反射拉了那女孩一把,女孩手里拿着的奶茶,直接洒了他一身。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拉起女孩后就松了手,然后去拍身上残留的珍珠椰果之类的东西。
那女孩反应过来,慌忙去帮他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到你……”
“没事。”沈州白后退一步,避开了女孩的手。
而那女孩在看到沈州白脸的刹那,直接瞪直了眼睛。
沈州白并未抬头,他甚至看都没有看那女孩一眼,边擦着衣服,边打了辆出租车,离开了。
聂詹詹看着沈州白离去的背影,激动的拽着同学许小荷的手,“看到没看到没!这才叫帅哥!”
许小荷当然看到了,那张俊朗非凡的脸和出类拔萃的气质,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吧!
“靠!这都能被你撞上?他身上什么味儿?香不香啊?”
“许小荷,你是变态吗?”聂詹詹瞪了她一眼,又压着嘴角说,“说真的,挺香的哈哈哈哈。好清冷矜贵的气质,好喜欢!可惜……打出租车走的,不然可以让我哥帮忙查下车牌号。”
……
李嫂见乔声回来了,很是高兴。一晚上在厨房忙前忙后,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乔延更是开心得起飞。
“你说真的吗姐姐!你真的要住在我们家了吗?!哇!太好了!太好了!我可以天天跟姐姐一起玩咯~”
他兴奋得从这个沙发跳到那个沙发。
李嫂听到那句“你真的要住我们家了吗”,心里有点不太舒服,她解释道:“小少爷,这本来就是姐姐的家,她只是……”
“李嫂。”乔声打断她,笑着说,“没关系,不要跟小孩子说那么多,就这样挺好的。”
李嫂看着乔声点点头,眼眶忍不住红了,她握着乔声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乔延小小的脑袋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也根本不在意。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幸福里。
妈妈回来了,虽然要经常住在医院照顾爸爸,但他只要想见妈妈,随时都可以去找她。而哥哥也住在了这里,他每天都可以见到哥哥。现在,就连姐姐也要搬进来……最近怎么发生了这么多好事啊!哈哈哈,乔延兴奋得恨不得坐手里的飞机模型飞到天上去。
乔声帮着李嫂将饭端到餐桌上,看到客厅那边乔延在沙发上蹦来蹦去的身影,忍不住说:“你慢点儿,别摔着了。”
沈州白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室内扑面而来的温馨与饭菜的香味,冲淡了他骨缝里透着的寒。
他的心口微滞,一时间有些恍惚。
“哥哥!”乔延一眼就看到了他,他飞奔过去,抱着他的大腿,兴奋无比的说:“姐姐说她以后跟我们一起住了!你开心吗?!”
沈州白站在玄关处,跟餐厅的乔声对望,许久后,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嗯,开心。”
乔延抱着他哥的大腿,抬头时,忽然闻到了一股黏腻的味道。他立刻说:“哥哥,你偷喝奶茶了?”
奶茶?
乔声眼皮一抬,又向沈州白望过去。
这种饮料离他们的生活有点遥远。因为她不喜欢吃甜食,所以,她从来不喝奶茶。他也没有见过沈州白吃过、喝过此类甜品饮料。
“没有。”
“你骗人!你明明身上就是有奶茶味!不信我让姐姐来闻闻。”
“哎——”沈州白想叫住乔延,但乔延已经迈着小短腿,旋风一样跑到乔声的面前,拉着她的手,将人拉到了他的面前。
“姐姐你闻闻,是不是有股奶茶味?”
乔声挑眉,真的俯身在沈州白的身前闻了闻,随即捂着鼻尖说:“嗯,确实。好甜好重的奶茶味哦。”
她也没有起身,嗅完他的衣服,就直接抬起眼睛,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从沈州白的视角看过去,她的眼神极具挑逗,嘴唇格外红润。他不自觉地动了动喉结,后退了一步,跟乔声拉开了些距离。
“我就说!”乔延非常生气,“哥哥偷喝奶茶,你为什么不给我带一杯?我也要喝!”
“我没有偷喝奶茶,再说了,就是喝奶茶也是用嘴喝,还能让你闻到?”他边解释边脱外套,“是有人不小心撞到我身上,泼了我一身奶茶。仅此而已。”沈州白把脱掉的外套递给了旁边的一个佣人。“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