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灯灭,医生疲惫地走出来,摘下口罩,对迎上来的三人说:
“是急性胃穿孔引发的弥漫性腹膜炎。穿孔不大,但位置不好,而且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呃,腹腔里感染很严重。”
“我们做了穿孔修补,并彻底冲洗了腹腔,但手术只是第一步,因为细菌毒素入血,他现在出现了感染性休克的迹象,这是最危险的。”
乔远之问:“那有没有生命危险?”
医生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有的。能不能挺过去,要看接下来24-48小时他的身体反应和抗生素效果。先送IcU监护吧。”
乔声只觉得天旋地转,怎么会这样?
她颤着声音说:“他很自律,烟酒都很少碰,平时身体素质也很好,几乎不怎么生病,最多就是普通感冒。这……怎么会突然胃穿孔,还这么严重?”
医生说:“诱因还是很多的。比如最近是不是饮食不规律?情绪有没有不好?精神压力大不大?或者没有休息好,身体一直处在一种高强度、高压力的环境下,这些都有可能会导致他发病……”
乔声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沈州白确实就是这样过来的。
公司、家,周莺、她……
他每天要处理高强度的工作,为所有人兜底,还得承受来自她与周莺的怒火……
每个人都在向他施加压力,发泄情绪,却从来没有人考虑过他的感受。
直到他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这个压力,以决绝的方式进行抗议……
乔声坐在椅子上愣了很久,一颗泪滚落下来。
滚烫。烧得她心口疼。
她抬头,轻声问:“小叔,你说沈州白会死吗?”
乔远之也没想到好好的会发生这种事,他摸了摸乔声的头,安慰她:“不会的,州白很坚强,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死掉的……”
乔声想起她对沈州白说的最后那句话——“我不来,你表演给谁看?”
所以如果他真的就这么死掉了,那他最后听到的,依旧是她的冷嘲热讽……就像多年前,他们刚认识一样。
那他们在一起经历的这么多,又都算什么呢……
乔声将脸埋在乔远之的腰间,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乔远之的衣服。
“小叔,你说,我怎么……那么坏。”
这一刻,在死亡面前,所有的争吵和恩怨都不重要了,所有的原则和愤怒都溃败了,她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只要沈州白好好活着。
……
乔声的孕吐又变得很严重,她在医院待了四个小时,吐了十几次,到后面完全就是干呕,呕到连胆汁都没有了,只有空气。
乔远之见状,强制让薛婉带乔声回去。
“再不回去,只怕沈州白没死,你先吐死了!”
乔声没办法,她每分每秒都想吐——从知道沈州白会有生命危险时。
回去的车上,她沉默地靠在窗边,手轻轻落在小腹上,那里是她与沈州白的孩子。
她昨天差点就打掉了它。
她早就发现了,这个孩子好像可以感知到自己的情绪。自己情绪好的时候,身体基本不会有孕吐的反应,情绪不好的时候,她看到什么不舒服的、闻到什么难闻的,都会想吐。
真有意思,它不是才一点点大吗,怎么会这么神奇?
她忍不住想,拥有这么敏感的神经的,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它长得会像谁?她还是沈州白?
她第一次对它产生了强烈的期待感。
是哪怕她之前短暂地想要留下它的时候,都没有的期待感。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她无比确定,她要留下它,留下她与沈州白的孩子。即便沈州白死掉了,她也要留。
乔远之一直在医院守着,他问了下康复中心那边,她们说周莺前段时间突发心脏病,人还在医院住院。
周莺所在的医院跟沈州白的不是同一个,想了想,乔远之决定还是先不告诉周莺了,毕竟她是心脏病住的院,不能受刺激。
在他忐忑不安的等待了近十二个小时后,医生告知他,沈州白醒了,但人迷迷糊糊的,还要继续留在IcU观察。
乔声在家里孕吐的也很厉害,只是比在医院稍微好一些,薛婉得去工作室处理工作,袁笑笑留在乔声家照顾她。
整整两天,乔声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快吐死了,没有半点力气,袁笑笑想,再这么下去,就得去医院输液了。
好在第三天早上,医院那边终于传来消息,沈州白已渡过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了。
……
即便转入普通病房,沈州白的状况也不是很好。
因为药物作用,这几天他都是浑浑噩噩的,甚至刚开始苏醒时,还进入短暂的失忆,有些记不清自己怎么进了医院的。
转入普通病房后没多久,他又睡了过去。
时间变得漫长而缓慢,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压抑的、细微的干呕声吵醒,紧接着水龙头冲水的声音,再然后,他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小叔,他怎么还没醒?你确定他从IcU转出来的时候是清醒的吗?”
乔远之说:“你先别管他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啊,这才来了多大会,又吐三四次了。”
“我没事。”
沈州白没有睁眼,第一他眼皮确实还很沉,第二……他就是不想睁。
他感觉到乔声在他跟前坐下了。
她静静地坐了会,像是在看他似的,沈州白心底有些发虚,她是不是知道自己在装睡?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睁眼时,他忽然感觉到唇上被人轻轻印了一吻。
那吻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应该是因为她刚刚漱了口的原因。
沈州白的心脏忽然狂跳不止。
紧接着,他听见门打开,又关上了。应该是乔远之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乔声两个人。
乔声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将它贴在她的脸上。她手凉冰冰的,面颊也凉冰冰的。
但有一样东西却滚烫,是乔声的泪——乔声哭了。
泪珠滚落在他的手背上,却烫得他心口一疼。
然后,乔声带着轻微哭腔、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沈州白,你睡了好久了,怎么还不醒……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宝宝不乖,它闹得我吃不下饭、也睡不了觉。它好像在故意惩罚我,惩罚它的妈妈对爸爸那么坏,害爸爸差点死掉。沈州白,你不会真的死掉吧?你不能这么混蛋,你不是要跟我结婚吗?你死了,我怎么办……宝宝怎么办……”
她说着,哭得更凶了。
脸埋在他的掌心里,把他的手都哭得像水洗的一样。
乔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就跟断了线似的,她怎么都止不住。
沈州白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苍白如纸、双眼紧闭,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深重的阴影。这样毫无生气的沈州白,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在她的记忆里,他们恨也好,爱也罢,沈州白永远都是热烈的、充满生命力的。
可是现在,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她的心也快跟着碎掉了。
乔声脸埋在沈州白的掌心里,闭着眼睛小声抽泣着。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声气若游丝、沙哑得如同破锣般的声音。
“放心吧,没娶到你前,我肯定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