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风渐渐扯散,像被撕碎的棉絮,飘在半空慢慢淡去。
陆云许带着前锋队往营门外走,脚步沉稳得像踩在实地上的山石,每一步都透着不容动摇的从容。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长刀刀柄,那是把普通的军营制式刀,却被他握得稳如泰山 ——
明知前路是李三石和刘青远布下的死局,他眼底却没有半分慌色,只有一片沉静的了然。
林月萱跟在侧翼队后面,目光死死锁着陆云许的背影,像被无形的线牵着。
她的拳头在袖管里攥得发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让她保持清醒。
心里的担心像潮水般翻涌,却只能硬生生按捺住 ——
刘青远手里捏着李三石的军令,白纸黑字,盖着军需处的印戳,她要是强行反对,只会被安上 “违抗军令” 的罪名,不仅帮不了陆云许,反而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到时候更是任人拿捏。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陆云许能像上次躲过栽赃那样,平安度过这次危机。
曲祎辰跟在陆云许身后,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手里的长刀攥得更紧了,指节泛白,连手臂都在微微发颤。
刀鞘上斑驳的漆皮蹭着掌心,粗糙的触感却压不住心里的翻涌:
既怕等会儿真遇到狂暴的妖兽,那些尖牙利爪的东西能轻易撕碎人的皮肉;
又忍不住冒出个阴暗的念头 ——
要是陆云许真在兽潮里出了事,是不是就没人再用那种 “施舍” 的姿态对他了?
是不是就没人再那么优秀,衬得他像个废物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赶紧甩了甩头,像是想把这肮脏的想法甩掉,可那念头却像根扎进肉里的毒刺,拔不掉,只会在心里隐隐作痛。
他偷偷抬眼,瞥了眼前面陆云许挺拔的背影,那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刺眼,让他既嫉妒又畏惧,脚步都变得忽快忽慢,杂乱无章。
队伍渐渐走出营区,朝着西山林场的方向走去。
晨雾彻底散去,阳光斜斜照在地面,却没带来半分暖意,反而让前方的山林显得愈发阴沉。
远处的山林轮廓清晰,黑压压的树冠像张巨网,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
谁都知道,那里面不仅有受灵力紊乱影响而狂暴的兽潮等着他们,还有刘青远和李三石布下的死亡陷阱,只等着陆云许一头栽进去。
而队伍里的曲祎辰,那点摇摆不定的心思,像一颗埋在土里的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他既想陆云许出事,又怕自己跟着遭殃,这种矛盾的心理像藤蔓一样缠紧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带着滞涩。
这场看似普通的清剿任务,从一开始就裹满了危险的阴影,每一步都踩着刀尖,每一秒都藏着杀机。
西山林场的浓雾比营区浓了数倍,乳白色的雾团像化不开的浆糊,裹着潮湿的腐叶味和淡淡的腥气,呛得人鼻腔发紧。
连五尺外的树木都只剩模糊的黑影,像蹲伏的巨兽,透着莫名的压迫感。
陆云许刚带着前锋小队踏入林区,远处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 “嗷呜”——
兽吼穿透浓雾,带着狂暴的戾气,震得枝头的露水簌簌滴落,砸在肩头冰凉;
脚下的地面也跟着微微震颤,泥土里的石子都在轻跳,不用看也知道,受灵力紊乱影响的兽群正在快速逼近,来势汹汹。
“背靠大树列阵,守住两侧!”
陆云许沉声下令,声音不高,却像淬了灵力般穿透浓雾,清晰地传到每个士兵耳中。
士兵们立刻行动,没人敢怠慢 ——
三营小队近乎覆没的消息早已在营中传开,谁都知道这场兽潮有多凶险。
他们飞快地将长刀横在胸前,后背紧紧贴住粗壮的树干,掌心沁出冷汗,握刀的手都在微微发颤,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紧张,死死盯着浓雾深处。
陆云许独自站在阵前,像一尊定海神针。
他指尖缓缓凝聚起《水衍四时诀》的灵力,淡蓝色的水纹在掌心流转,像揉碎的月光,清冽又温润。
随着兽群逼近的震动越来越强,地面的震颤愈发剧烈,他掌心的水纹骤然扩散,寒气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化作漫天细碎的冰棱,悬浮在他身前,泛着冷冽的光,将周围的雾气都冻得微微凝结。
“吼!”
一头青眼巨狼率先冲破浓雾,灰黑色的皮毛上沾着暗红的血污,显然之前已经伤过巡林兵。
它獠牙大张,露出锋利的齿尖,带着浓烈的腥气猛扑过来,利爪划破空气,带出尖锐的呼啸。
可它刚冲到陆云许面前三尺处,就被突然爆发的寒气冻住四肢 ——
淡蓝色的冰雾瞬间包裹住它的身体,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巨狼整个人被厚厚的冰壳裹住,僵在原地,眼中还残留着扑击时的凶戾与疯狂,却再也动弹不得,成了一尊冰雕。
后续的兽群接踵而至,源源不断地冲出浓雾:
壮硕的野猪顶着尖锐的獠牙,像失控的战车般撞来,蹄子踏得地面咚咚作响;
黑熊挥舞着蒲扇大的爪子,带着撕裂空气的力道拍向两侧的士兵,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可这些凶戾的妖兽,都被陆云许的水系灵力一一拦截。
他指尖轻弹,悬浮的冰棱像暴雨般射出,角度刁钻精准 ——
有的刺穿野猪厚实的肩胛,让它痛嚎着倒地;
有的缠住黑熊的四肢,将它牢牢钉在地上,任凭它如何咆哮挣扎,都挣不开冰封的束缚;
更有淡蓝色的冰链凭空出现,如灵蛇般窜出,将试图绕后偷袭的几只灰狼捆成一团,冰链越收越紧,听得见骨头摩擦的声响。
不过半炷香时间,原本凶戾的兽群就成了一片冰封的 “雕塑”,横七竖八地躺在林间。
浓雾中只剩下妖兽不甘的低吼、冰壳碰撞的脆响,还有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
前锋小队的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脸上的紧张被震惊取代,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
“陆尘哥好厉害!”“我的天,这也太神了!”
“原来我们不用死在这里!”
他们本以为这次跟着前锋队就是去送死,没想到陆云许仅凭一己之力,就轻松压制了让三营折损惨重的兽潮。
有人忍不住放下刀,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冰雕,指尖触到冰壳的寒冷,才敢相信这是真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陆云许的敬佩。
可就在这时,侧面的浓雾里突然冲出一道火红的影子 ——
快得像道燃烧的闪电,是一头漏网的赤焰豹!
它浑身燃着橘红色的烈焰,火舌舔舐着空气,带着灼人的热浪,竟灵巧地避开了所有悬浮的冰棱,目标直指正在清点灵草的林月萱!
林月萱从未与这般狂暴的妖兽正面抗衡,猝不及防下只能勉强侧身躲闪。
火焰擦着她的衣袖掠过,烧得布料 “滋滋” 作响,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烫得她胳膊一阵发麻。
赤焰豹的速度太快,利爪带着尖锐的破风声紧随其后,眼看就要抓中她的肩膀,林月萱避无可避,只能闭上眼,咬紧牙关,做好了承受剧痛的准备。
“小心!”
陆云许的声音急促传来。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身,指尖瞬间凝聚起一道粗壮的冰棱,寒气逼人,正要掷出冻住赤焰豹的动作。
可注意力刚一分散,身后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
一头之前被冰链缠住、却没完全冻僵的黑熊,借着灵力松动的间隙,突然挣开了脆弱的冰链,挥舞着蒲扇大的利爪,带着雷霆之势狠狠划向陆云许的手臂!
“嗤啦” 一声脆响,刺耳至极。
陆云许身上的粗布军装被瞬间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深可见骨的伤口从手肘蔓延到手腕,鲜红的血液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手臂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衣袖,滴落在地上的腐叶上,晕开一片暗沉的红,与潮湿的泥土混在一起,散发出腥气。
“陆尘!”
林月萱惊呼出声,声音里满是慌乱与急切。
她顾不上躲避身前的赤焰豹,猛地拔出腰间的短刀,就想冲过来帮忙。
可赤焰豹怎会给她机会?
妖兽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团熊熊火焰,热浪扑面而来,逼得她只能连连后退,脚步踉跄,根本无法靠近。
而本该负责策应的曲祎辰,此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他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眼睁睁看着黑熊的利爪划中陆云许的手臂,看着鲜血瞬间涌出,再看看周围满地冰封的兽尸,那些狰狞的面孔仿佛都在盯着他。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之前对陆云许所有的怨恨与不甘。
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得迈不开步,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长刀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却顾不上捡,转身就往林区外跑,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太可怕了…… 我不想死…… 我不要在这里……”
那声音带着哭腔,满是绝望。
陆云许用余光瞥见曲祎辰逃跑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无奈,却没时间去理会 ——
赤焰豹还在疯狂攻击林月萱,身后的黑熊也甩了甩脑袋,准备再次扑来。
他强忍手臂传来的剧痛,牙关紧咬,额角渗出冷汗,猛地加大《水衍四时诀》的灵力输出。
淡蓝色的灵力在他掌心暴涨,化作一道足有手臂粗的锋利冰棱,带着破空的呼啸,瞬间穿透赤焰豹的胸膛。
与此同时,一道冰链从地面骤然升起,如毒蛇般缠住黑熊的喉咙。
随着陆云许灵力收紧,冰链越勒越紧,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黑熊的喉咙被硬生生勒断,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震得地面微微一颤。
兽潮彻底平息。
浓雾像被抽走了魂魄,渐渐消散,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斜斜照进来,斑驳地落在满地的冰雕与兽尸上,冰面反射着冷光,与兽尸的狰狞形成刺目的对比。
陆云许扶着旁边的树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才勉强站稳 ——
手臂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暗红的鲜血早已浸透了粗布衣袖,顺着指尖一滴滴砸在腐叶上,溅起细小的血花,伤口边缘的皮肉外翻着,看着触目惊心;
丹田内的灵力因刚才的全力爆发消耗过度,变得滞涩不堪,像被堵住的溪流,连抬手的动作都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重,每动一下,伤口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林月萱快步跑过来,脚步都带着急切的慌乱。
她从怀里掏出用布包好的疗伤草药,指尖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帮陆云许按压伤口,生怕力道重了加重他的痛楚。
眼眶泛红,鼻尖也透着红,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
“你怎么样?伤口太深了,血流得止不住,得赶紧回营找军医处理!再拖下去,灵力都要顺着伤口散了!”
陆云许轻轻摇头,气息有些不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
他的目光望向曲祎辰逃跑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晃动的树影,声音低沉却依旧清晰:
“先把灵草清点好,这是任务关键。再派人顺着他跑的方向追一追 —— 他一个人在林区里瞎跑,没带武器也没疗伤药,要是再遇到残余的妖兽,也是死路一条。”
士兵们不敢耽搁,立刻行动起来。
有的蹲下身仔细清点散落的灵草,将其分类打包;
有的则拿起长刀,顺着曲祎辰留下的凌乱脚印追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林间。
林月萱看着陆云许手臂上不断渗血的伤口,又想起曲祎辰刚才弃队而逃的模样,心里又气又急 ——
气曲祎辰的懦弱自私,危难时刻只顾着自己逃命,把 “策应” 的职责抛到九霄云外;
急陆云许的伤势难愈,灵力消耗过度,后续若再遇危险,根本难以应对;
更隐隐担忧,这场兽潮看似平息,可背后刘青远和李三石布下的杀局,绝不会就此罢休,说不定还藏着更阴狠的阴谋。
阳光渐渐驱散了最后一丝雾气,西山林场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 “沙沙” 声,还有冰雕融化时水滴坠落的声响。
可这场兽潮留下的痕迹,却像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