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太极殿的窗棂染成暖金色时,内侍官轻声禀报:“陛下,吴王殿下求见。”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奏折,指尖在 “漕运试点” 的朱批旁顿了顿 —— 自早朝后,他便知李恪定会有所察觉,却未料到这孩子来得如此之快,且选在这少人打扰的黄昏时分。
“让他进来。” 李世民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目光投向殿门方向。
很快,身着青色常服的李恪缓步走入,身上没有了往日的戎装锐气,只余一身沉静。他走到殿中,规规矩矩地行三跪九叩之礼,起身时抬头望向龙椅上的父亲,眼神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却又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郑重。
“儿臣叩见父皇。” 李恪的声音平稳,却带着刻意压制的恳切,“今日早朝议事,儿臣在殿外等候时,听闻诸位大人为漕运之法争论,亦隐约察觉朝堂之上…… 似有因儿臣而起的纷扰。儿臣深知母妃出身特殊,自己又因东征侥幸得些军功,身份本就敏感,绝不愿因一己之故,让父皇为立储之事烦忧,更不愿见朝臣因站队而失和。”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语气愈发坚定:“儿臣自束发从军,唯愿做大唐的忠臣良将,替父皇镇守四方疆土,开疆拓土也好,戍边安民也罢,皆是儿臣本分。至于储君之位,儿臣从未敢有半分非分之想 —— 那是关乎大唐社稷的重任,需有治国安邦的大智慧,儿臣自认只懂领兵打仗,难担此责。”
“如今安东都护府初立,高句丽故地尚需安抚,西北边境亦有异族窥伺,四方未靖,正是用人之际。” 李恪的目光灼灼,望向李世民时满是赤诚,“儿臣恳请父皇恩准,让儿臣再赴安州,或调往其他边镇任职。一来可继续为大唐效力,二来也能避开京师的朝堂纷争,既全了儿臣的忠君之心,也能让父皇少些烦忧。”
说罢,他再次躬身行礼,额头几乎触到地面,久久未起。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 “噼啪” 声,李恪的背影挺得笔直,却又透着一丝孤绝 —— 他知道,这番请命既是表明心迹,也是一种无奈的避祸。留在京师,他便是立储之争的焦点,无论愿不愿意,都会被卷入漩涡;唯有去往边地,才能远离这是非之地,也让父亲少些两难。
李世民凝视着殿中躬身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东征时李恪率敢死队攀上平壤城墙的勇猛,想起封赏大典上这孩子拒绝居功的谦逊,想起他将赏赐分予旧部的仁厚,如今又看到他主动请辞避祸的清醒 —— 这份忠心与通透,让他既感欣慰,又忍不住叹息。
欣慰的是,李恪虽有英武之才,却无觊觎权位的野心,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君臣父子的本分;可叹息的是,这孩子明明有 “类父” 的资质,却因出身遭人猜忌,连留在京师都成了 “麻烦”,只能以远离权力中心的方式自证清白。身为父亲,他心疼儿子的处境;身为帝王,他又清楚,李恪若真离京,立储之争恐会彻底倒向李泰,朝堂平衡将被打破,绝非社稷之福。
李世民缓缓起身,走到李恪面前,亲手将他扶起,指尖触到儿子微凉的手臂,温声道:“恪儿,你的心意,父皇都懂。” 他凝视着李恪清澈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疼惜,“你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为大唐流血流汗,如今却要为避纷争请求离京 —— 父皇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忠心。”
“只是眼下并非你离京的时机。” 李世民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安东都护府有薛万彻镇守,西北边境亦有老将戍卫,暂无需你前往。你刚从东征归来,尚未好好休整,且留在京师,陪父皇说说话,也看看京中政务如何运转 —— 日后大唐的江山,终究需要你们这些皇子共同守护,即便不居储位,也该多学些治国之道。”
李恪闻言一怔,抬头望向父亲,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 他原以为父皇会顺水推舟准了他的请求,却没想到会被挽留。但他很快明白,父皇的决定既有父子之情,更有帝王对朝局的考量。他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再次躬身:“儿臣遵父皇旨意,留京学习,绝不再因个人处境让父皇烦忧。”
李世民看着他懂事的模样,心中愈发柔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下去吧,让御膳房给你备些你爱吃的点心,也算补偿你今日这番‘忧心’。”
李恪谢恩离去后,李世民独自站在殿中,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眉头再次微蹙。他知道,留下李恪,虽能维持朝堂平衡,却也意味着这孩子仍要身处漩涡中心。而这场立储之争,终究要找到一个真正的解法,才能让他既对得起儿子,也对得起大唐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