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离去已有一炷香的时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甜腻惑人的异香，与她临走前那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一起，缠绕在鼻尖与耳畔。
赵小白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瓶触手温凉的“合欢灵露”，白玉瓶身上还隐约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他目光望着柳如烟消失的那片浓郁山林，眉头微蹙，心中念头纷杂。这魔道妖女行事诡谲难测，方才一番交手与交谈，看似香艳旖旎，实则步步惊心。她为何出手相助？又为何独独对自己青眼有加，赠此灵物？仅仅是因为这具皮囊，还是另有所图？那句“助你突破瓶颈”是真心还是假意？这合欢灵露，究竟是机缘，还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直到一声冰冷得几乎能冻结空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的话，一句都信不得。”
赵小白豁然转身，只见冷凝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三尺之外，一双清冷的眸子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严厉的警示。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在经历方才与铁甲犀牛的恶战后，更显剔透，仿佛冰雕玉琢，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直刺人心。
一旁的熊霸挠了挠他那毛茸茸的大脑袋，看看赵小白，又看看冷凝，瓮声瓮气地开口，打破了这略显凝滞的气氛：“冷师姐，那女人刚才好歹帮了咱们一把，虽然俺老熊也觉得她邪乎得很，不像好人……但她给的这玩意儿，”他粗大的手指指了指赵小白手中的玉瓶，“闻着挺香，灵气也足，真有问题？”
冷凝的目光扫过熊霸，最后再次定格在赵小白脸上，语气没有丝毫缓和：“合欢宗弟子，无论男女，皆修习媚术与采补之法。其功法核心，便是攫取他人元阴元阳，以壮自身。看似助人，实为炉鼎。”她的话语简洁有力，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她们赠予的每一分好处，背后都可能标着你需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这瓶灵露，或许真能助你突破瓶颈，但其中若掺杂了难以察觉的成瘾之物或是隐秘的追踪印记，待你依赖上它，或是被她们凭借印记寻上门时，便是你沦为他人修炼资粮之日。”
赵小白心中凛然。他自然知道魔道中人不可轻信，尤其是以魅惑与采补闻名的合欢宗。药老在他脑海中亦曾简单提及此类宗门，告诫其手段阴损，防不胜防。此刻听冷凝如此直言不讳地道出其中关窍，更是将那份潜藏的危险血淋淋地剖开在他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那瓶此刻显得有些烫手的合欢灵露递向冷凝，神态诚恳地说道：“多谢冷师姐提醒。小弟初入修真界不久，见识浅薄，于这些魔道诡谲手段知之甚少。不知师姐可否代为查验一番，此物是否真如师姐所料，暗藏玄机？”
冷凝见他态度端正，并无被美色所迷的昏聩之态，冰冷的脸色稍缓。她并未伸手去接玉瓶，只是微微摇头，声音依旧清冷：“我非丹师，亦不擅毒蛊追踪之术，仅凭神识粗略探查，难以断定其中是否被做了极高明的手脚。合欢宗于此道钻研极深，有些隐秘禁制，非特定手法或高出施术者数个境界的大能无法看破。”
她顿了顿，看着赵小白微微失望但依旧谨慎地将玉瓶收回储物袋（并未放入戒指空间，以防万一），继续道：“最稳妥之法，便是寻一可靠的高阶丹师或阵法师仔细鉴定，或者……直接弃之不用。瓶颈之困，自有正道可循，无非多费些水磨工夫，何必贪图这等险恶捷径，徒惹祸端。”
熊霸在一旁听得瞪大了眼睛，咂舌道：“乖乖，这么邪门？那女人看着娇滴滴的，心思这么歹毒？小白脸，啊不，赵师弟，你可真得小心点！俺看你小子长得是挺招人，可别真被那妖女抓去当什么……什么炉鼎了！”他说话直来直去，虽是关心，却让赵小白哭笑不得。
“熊师兄放心，我自有分寸。”赵小白对熊霸点点头，随即再次向冷凝郑重一礼，“无论如何，多谢冷师姐直言相告。今日若无师姐提醒，我或许真会因急于求成而着了道。”这番话发自肺腑。冷凝与他相识不过一日，组队亦属临时，却能如此直言警示，这份情谊，他记下了。
冷凝见他听劝，眼底最后一丝审视也悄然散去，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她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他的谢意，语气平淡地补充道：“魔道妖人，惯会玩弄人心，尤其是你等……心思较为活络之人。”她的话语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但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赵小白俊朗的面容时，意思已不言而喻。“切记，色字头上一把刀。修真路上，多少天赋卓绝之辈，便是栽在这‘情’、‘欲’二字之上，道途尽毁，万劫不复。”
赵小白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他知道冷凝指的是柳如烟方才那些露骨的挑逗言语和自己短暂的失神。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师姐教诲的是。美色皮囊，不过红粉骷髅，这个道理，师弟省得。”话虽如此，想到柳如烟那烟视媚行的姿态和仿佛能勾魂夺魄的眼波，心中仍不免一荡，但随即被他强行压下，暗念几声清心咒。
熊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便粗声粗气地岔开话题：“好了好了，既然那妖女走了，东西也到手了，咱们是不是该赶紧离开这鬼地方了？这黑狱山脉俺总觉得瘆得慌，刚才打斗动静不小，别再引来什么更厉害的家伙。”
经他提醒，赵小白和冷凝也收敛心神。的确，身处险地，绝非闲聊之时。
赵小白将那瓶合欢灵露之事暂放一边，目光扫过不远处那头铁甲犀牛庞大的尸体，以及更远处那三株完好采集下来的百年血灵芝，心中一定。首要任务已经完成。
“熊师兄说得对。”赵小白点头，随即看向冷凝，“冷师姐，你方才激战，消耗颇大，可需调息片刻？”
冷凝摇了摇头，虽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坚定：“无妨，尽快离开为好。”
三人不再多言，由感知最为敏锐的冷凝在前方探路，熊霸居中策应，赵小白殿后，保持着警惕的队形，迅速离开了这片弥漫着血腥气与淡淡异香的狼藉战场，向着黑狱山脉外围的方向潜行而去。
山林幽深，雾气重新聚拢。赵小白跟在队伍末尾，脑海中却依旧回荡着冷凝那冰冷的警告，以及柳如烟离去时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炼气六层缓缓运转的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