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他们…他们真的在‘交租’了。”水寒看着沈无咎面前那由幽蓝光点构成的、更加凝实和复杂的能量流图谱，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颤。图谱中，代表无数终端的数据光点，正源源不断地将细小的血色和银白色光丝——代表“血Gas”和记忆数据——汇入那个代表沈无咎的“虚无终端”。
沈无咎闭目凝神，仿佛在品味着这源源不断的“养料”。他掌心中，那缕融合了〈鼎位〉规则符文的幽蓝能量，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发凝练、有序。
“这不是‘交租’，水寒。”沈无咎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理性幽光如同经过精密计算的星辰，“这是…‘押金’。他们支付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换取使用‘力量’的资格。而真正的代价，隐藏在合同的末尾，那小小的，几乎无人会仔细阅读的…续约条款里。”
他指尖轻点，能量流图谱骤然变化，一个由暗金色线条勾勒出的、极具现代感却又透着诡异邪气的建筑LoGo虚影浮现——那是一个扭曲的、形似数字“0”又像无限符号的图案，下方是冰冷的字体：【零号公寓】。
“看，我们的‘物业平台’，已经准备就绪。”沈无咎的嘴角勾起一抹温雅而冰冷的弧度，“免押金、免信用、免审核…多么诱人的条件。他们会蜂拥而至，然后…心甘情愿地，把他们最珍贵的东西，‘暂存’在这里。”
北疆，开源星碑。深渊首月“月租”截止前70小时。
凛冽的寒风似乎都带着一种焦灼的味道。星碑碑体上，那由暗金液体凝聚成的“下次缴费提醒，将在您的心跳中送达”字样，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就在联邦公民们还在为那4.2亿毫升的“血Gas”和对应记忆数据焦头烂额，萧何的“产权清算署”与张良的“记忆众筹”计划艰难推进时，一种新的、更具诱惑力的“解决方案”，如同病毒般在星纹网络中扩散开来。
无数个人终端，包括那些正在排队等待“献血”和上传记忆的人们，都接收到了一条设计精良、动态炫目的广告推送：
【零号公寓，为您开启无忧连接时代！】
【免押金！免信用！免审核！】
【只需一段您愿意暂时封存的美好记忆，即可抵消首月‘血Gas’，即刻入住安全港湾，远离催收烦恼！】
广告画面中，是光洁明亮的虚拟公寓房间，窗外是璀璨的星河，仿佛拥有它，就拥有了整个宇宙的宁静。
“只需要…一段记忆？”一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正准备伸出手指取血的年轻人，看着终端上的广告，眼神中流露出渴望，“一段美好的记忆…就能免掉这0.3毫升血？”
旁边维持秩序的裂空猎团大汉嗤笑一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小子，犹豫啥？血抽了就没了，记忆嘛…封存起来，又不是忘了！我们裂空猎团是‘零号公寓’官方指定合作催收…啊不，是服务伙伴！来，这边扫码登记，立马帮你搞定！”
在另一条通往“遗忘神殿”的队伍旁，深潜会的成员也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引导着：“诸位，上传记忆净化灵魂，与暂时封存美好记忆以换取安宁，并不冲突。‘零号公寓’是我们深潜会战略投资的优质平台，安全可靠。您的记忆，将在我们专业的‘情绪价值评估体系’中得到最公正的估值…”
锈锚联合体的贩子们则更加直白：“‘零号公寓’情绪期货，即将上线！现在封存记忆，未来可能升值！快乐记忆尤其稀缺，赶紧入手！”
诱惑，恐慌，以及对“免费”的天然向往，让大量不堪“血Gas”压力的公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击了那个“零”字图标。
启明城，联邦政务中心。圆形议席气氛降至冰点。
“零号公寓…注册信息无法追溯，服务器节点遍布星海暗网，其背后的能量签名…与深渊高度同源。”公输哲的影像出现在议席上，他的右眼布满血丝，左眼虽然失明，但幻视的代码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憔悴，“他们提供的所谓‘记忆封存服务’，本质是…情绪押金。合同深层条款规定，70小时内，若使用者无法提供‘情绪增值’——主要是快乐情绪提升15%，或其他情绪相应比例——将自动续租10年，并以使用者的…寿命进行抵扣。”
“寿命抵扣？！”冯劫执政长的面部抽搐加剧，电极片下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光，“这…这已经不是收租，这是抢劫！是谋杀！”
萧何的左手颤抖得几乎无法压在桌面上，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财政官员面对无法理清的烂账时的绝望：“根据现有数据模型推算，能够自然达到‘快乐情绪提升15%’的公民，不足万分之一！这意味着，绝大多数选择‘零号公寓’的人，将在70小时后…自动签署十年的卖身契！而且是以寿命为代价！”
张良的AI合成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我的‘记忆众筹’计划受到严重冲击。大量公民宁愿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愿上传无聊记忆。我们必须立刻出台应对方案。”
一直沉默的嬴政，抬起了他的左手。腕上那暗金色、形同条形码的纹路，在政务中心冷白色的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全息星图上那代表着“零号公寓”接入点的、正在快速增加的暗金色光斑上。
“他们提供‘零押金’…”嬴政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那我们就提供…‘零号押金’。”
众人一怔。
“以个人主权，对冲深渊的掠夺。”嬴政缓缓说道，他的指尖划过腕上的纹路，“成立‘联邦退租指导中心’。由我亲自牵头，推出‘个人心跳质押’方案。任何公民，若不愿或无法支付‘血Gas’及记忆数据，可选择将个人实时心跳数据，与联邦核心数据库进行安全绑定。”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若因使用开源协议导致深渊侵蚀加剧，或个人意识出现不可逆异变…联邦有权，根据《大秦宪章》危机条款，以及本人签署的‘反向担保’补充协议…启动‘心跳终止’程序，强制‘退租’。”
指挥中心内，落针可闻。
心跳终止…强制退租…
这意味着，在必要时，联邦将以终结公民生命的方式，来阻止其被深渊同化，避免造成更大的灾难。
“这…这太极端了！”一名参议团代表失声道。
“极端？”嬴政看向他，眼神深邃，“当敌人用‘免费’作为诱饵，试图将我们的公民变成他们的永久资产时，温和的手段，等同于投降。押金可以为零，但心跳…不能停。如果停止心跳是阻止深渊蔓延的唯一方法，那么，这就是我们必须付出的…‘零号押金’。”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联邦退租指导中心，在萧何的全力运作下，于24小时内仓促成立。
巨大的光屏上，滚动着复杂的《零号退租流程图》，旁边是猩红的提示标语：【心跳质押，责任自负；强制退租，扞卫联邦！】
中心门口排起了长队，与不远处的“零号公寓”服务点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里的氛围更加凝重，人们脸上没有侥幸，只有一种沉重的抉择。
“我真的…要签这个吗？”一个中年男人看着那份“心跳质押协议”，手在颤抖。协议条款冰冷而直接，明确列出了触发“强制退租”的各种情形。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忍：“先生，这是自愿选项。您也可以选择按时缴纳‘血Gas’，或尝试达到‘零号公寓’的情绪增值要求。”
男人苦笑一声，看着自己终端上“零号公寓”发来的“您今日快乐指数仅提升2%，请加油！”的提示，最终还是在那份“心跳质押协议”上，按下了自己的电子指纹。
另一边，张良主导的“AI记忆替代”计划也在艰难推进。他们鼓励民众使用联邦认证的AI程序，生成大量结构简单、情感匮乏的“标准化无聊记忆”，用以冲抵“血Gas”中的记忆数据部分。然而，这种生成的记忆，在“零号公寓”的情绪价值评估体系中，价值极低，甚至为负。
公输哲则带领格物院的技术团队，试图反向入侵“零号公寓”的系统。他们在其源代码的边缘，埋设了隐蔽的“心跳炸弹”程序——一旦检测到平台利用合同漏洞进行大规模“情绪欺诈”或非法寿命扣取，将尝试触发区域性星纹扰动，干扰其数据采集。但这无异于刀尖跳舞，风险极大。
“零号公寓”虚拟体验店（启明城西区）。
一座崭新的、外墙覆盖着单向玻璃的七层建筑拔地而起，玻璃上实时投影着巨大的倒计时：【69:32:17】。内部装修极具未来感，却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生活气息。
裂空猎团的成员穿着印有“零号公寓”logo的制服，戴着AR面具，在店内巡逻。他们的面具会根据来访者的情绪波动，显示不同的表情符号——看到犹豫的人，显示“鼓励微笑”；看到质疑的人，显示“威胁骷髅”。
深潜会的“情绪评估师”坐在精致的咨询台后，向来访者展示着复杂的情绪价值波动图表：“先生，您看，您昨天封存的那段‘初恋记忆’，快乐价值高达18%！如果您愿意将其放入我们的‘情绪二级市场’，或许能换取更多‘免租额度’…”
而在建筑外围，项羽带着一队星盾骑，沉默地伫立在风雪中。他们没有阻止任何人进入，但那种冰冷的、带着肃杀之意的凝视，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威慑。项羽的右臂伤口已经简单处理，但绷带下依旧隐隐渗血，与他冷硬的面容相得益彰。他亲自用红色的喷漆，在建筑侧面光洁的墙壁上，喷上了一行歪歪扭扭却力道万钧的大字：
【记忆可卖，心跳不包邮。】
这行字，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那些抱着侥幸心理涌入“零号公寓”的人脸上。
刘邦的“心跳直播间”。
刘邦坐在一个布置得像老旧迪厅的房间里，脸上泛着高血压的红光，胸口贴着心率监测贴片。他的心跳声被放大，通过直播间传出，节奏比常人稍快，带着一种莫名的躁动。
“老铁们！看到没有！‘零号公寓’说老子快乐指数不够？放屁！”刘邦对着镜头大吼，心跳监测仪上的数字猛地飙升，bpm突破了100，“跟着刘哥的节奏！嗨起来！把你们的快乐，都给我刷起来！让那帮深渊收租的看看，什么他妈的叫叫情绪价值！”
他播放着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伴随着他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催租蹦迪bGm”。居然真的有不少观众在弹幕里跟着起哄，打赏，仿佛通过这种虚拟的狂欢，就能对抗那无形的压力。
“刘哥牛逼！心跳加速，拒绝被收割！”
“这bGm带感！已设为闹钟，每天提醒自己还月租！”
刘邦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打赏和评论，咧嘴笑了笑，眼神深处却是一片疲惫的空洞。他知道，这不过是饮鸩止渴。
退租指导中心数据室。
萧何看着屏幕上实时更新的数据，脸色灰败。选择“心跳质押”方案的人，远低于选择“零号公寓”甚至选择硬扛“血Gas”的人。
“人性…总是倾向于选择那条看似更容易的路。”他喃喃自语，用颤抖的右手，在一份关于发行“零号押金特别国债”的文件上，盖下了电子印章。国债利率为零，但附带一项条款：若持有人因深渊“强制续租”而面临寿命扣减风险，可凭此债获得联邦提供的、有限度的“生命维持资源优先分配权”。这几乎是将公民的未来债务，再次进行了证券化。
张良的AI语音在全联邦范围内播放着安抚公告，呼吁民众保持理性，警惕“零号公寓”的陷阱。但在那诱人的“免押金”面前，他的声音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欧阳斯大法官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大秦宪章》的原始文本，一遍遍地推敲着“个人主权”与“集体安全”的边界。他知道，无论最终投票结果如何，联邦的法律体系，都将在这次“押金”危机中，经历前所未有的考验。
第70小时。最终通牒时刻。
全联邦的屏幕再次被强制切换。
背景是那片熟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正中，是那个扭曲的“零号公寓”LoGo。
下方，是一行冰冷的，仿佛由无数心跳声混合而成的倒计时：
【零号押金最终选择：00:09:59】
接着，深渊那混乱而充满诱惑的低语，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中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甚至带上了一丝…公式化的礼貌：
“尊敬的租客…首月‘免押金’体验期即将结束。”
“检测到您的‘情绪增值’未达合同约定标准。”
“请于十分钟内，做出选择：”
“A.支付‘心跳加速’体验一小时（基础心率提升30 bpm，感受生命澎湃）。”
“b.放弃一段‘核心记忆’（将由系统随机抽取，可能涉及：家乡、至亲、挚爱…）作为实质押金。”
“选择超时或拒绝，将视为您同意自动续租10年，并授权扣除对应寿命额度。”
“现在…请选择。”
A？还是b？
加速心跳，感受近乎濒死的体验？
还是放弃一段铭刻于心的珍贵记忆？
整个联邦，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倒计时的滴答声，和每个人胸腔里越来越响、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在绝望地共鸣。
刘邦的直播间里，音乐早已停止，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他看着屏幕上那两个选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项羽握紧了拳头，右臂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崩裂，鲜血染红了绷带。他死死盯着那座“零号公寓”体验店，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其碾碎。
韩信在自己的战术室内，快速演算着两个选项可能导致的社会崩溃概率，最终颓然发现，无论哪个选择，都是深渊的胜利。
嬴政站在指挥中心，左腕的条形码纹路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他能感觉到，那纹路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那倒计时的节奏，一起一伏。
倒计时…归零。
【00:00:00】
屏幕上的选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更加简洁，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提示：
【默认选项已生效：A. 心跳加速体验，启动。】
下一刻！
“啊——！”
“我的心！我的心脏！”
“好难受！喘不过气了！”
无数选择了“零号公寓”的公民，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心率不受控制地飙升，超越了生理极限的痛苦！街头巷尾，瞬间倒下了大片身影！
而在联邦的监控屏幕上，代表深渊能量侵蚀程度的指标，在这一刻，猛地向上蹿升了一截！
沈无咎在雨林的石剧场中，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的幽蓝辉光前所未有的明亮。
“第一批‘情绪押金’…质量不错。”他微笑着，感受着体内深渊力量那欢愉的震颤，“编译‘情感’规则碎片的进程…可以开始了。”
嬴政看着屏幕上那一片象征灾难的红色警报，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决意。
他对着通讯器，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死寂的指挥中心：
“通知所有单位…‘零号押金’协议…进入强制执行阶段。”
“押金可以零…”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腕部的纹路上，那里，他的心跳正平稳而有力地搏动着。
“…但心跳，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