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檐角的铜铃晒得发烫,林澈正蹲在院角翻晒新收的桂花。金黄的花瓣簌簌落在竹匾里,混着阳光的味道,香得人发困。慕容雪端着木盆从井边回来,井水湃过的西瓜浸得瓷盆外壁凝着水珠,她扬声问:“要不要切半颗解腻?”
林澈直起身,鼻尖沾了点桂花碎,引得慕容雪笑出声:“活像只偷糖吃的松鼠。”她放下盆,伸手替他拂去,指尖触到他耳尖时,两人都顿了顿——秋老虎虽烈,这不经意的触碰却带着井水的凉,沁得人心头一颤。
“张妈说今年桂花收得好,够酿三坛酒。”林澈转身从仓房抱出陶坛,坛口蒙着的细布还带着去年梅酒的清香,“她说要按老法子,一层花一层糖,得踩实了才行。”
慕容雪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沾着几滴水珠:“我来踩?”她记得去年酿梅酒时,自己踩得太急,溅了满裙的汁水,被林澈笑了整月。
“我来吧。”林澈按住她的肩,自己先跳进坛里。桂花在脚下簌簌作响,混着红糖的甜香漫上来,他慢慢挪动脚步,看花瓣被压实,渐渐渗出琥珀色的汁。慕容雪蹲在坛边看,忽然摘了朵落在他发间的桂花,往他鼻尖一挠:“痒不痒?”
林澈猛地抬头,撞得她额头轻轻一磕。两人捂着额头对视,都笑了——去年磕在井台那次,也是这样又疼又暖。
傍晚收工时,胡商的商队又路过,这次驼背上驮着袋新米。“给孩子们熬粥喝。”他拍着林澈的肩,递过个羊皮袋,“西域的葡萄干,甜得很。”慕容雪接过来,指尖触到袋上的绒毛,忽然想起春日里那面琉璃镜,此刻正挂在堂屋墙上,映着坛口冒出的袅袅白汽——那是新酿的桂花酒在发酵,咕嘟咕嘟,像藏着一整个秋天的絮语。
张妈端来刚蒸的栗子糕,绵甜的香气裹着桂花香钻进鼻腔。林澈掰开半块喂给慕容雪,栗子的粉混着桂花的香,在舌尖漫开时,她忽然道:“等这酒酿成,就埋在青梅树下吧。”
“好啊。”林澈点头,看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坛口,像两只依偎的鸟,“明年开春挖出来,就着新摘的青梅喝。”
秋风吹过,竹匾里的桂花又落了一层,香得人心里发暖。
夜色漫进窗棂时,慕容雪正用细布擦拭那面琉璃镜。镜中映出坛口微微鼓起的布囊——桂花酒发酵得正欢,时不时顶得布囊轻轻颤动,像藏了只不安分的小兽。
“听张妈说,得给酒坛系道红绳。”林澈拿着剪好的红绸走进来,烛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她说这样能留住酒气,也留住福气。”
慕容雪接过红绸,指尖划过冰凉的坛身,忽然笑了:“不如把我们去年写的纸条也塞进去?”她转身从木箱里翻出两张泛黄的纸,那是开春时两人写下的心愿,一张写着“愿岁岁平安”,一张画着两只交颈的鸟。
林澈挑眉:“不怕被酒泡烂了?”嘴上说着,却已取来油纸,仔细把纸条裹了三层。两人合力将纸包塞进坛口缝隙,红绸在坛颈系出个饱满的蝴蝶结,倒像给酒坛戴了朵花。
院外传来胡商的吆喝声,他的驼队正要启程,隔着篱笆喊:“等酿好了,记得给我留一壶!”
“一定!”慕容雪扬声应着,回头时撞进林澈的目光里。烛光在他眼底跳动,映得那坛酒也仿佛在笑。她忽然想起白日里晒桂花时,他鼻尖沾着的金粉,此刻倒像落进了他眼里,成了星星。
“冷了。”林澈拽过披肩裹在她肩上,指尖不经意触到她后颈,两人都像被烫了下,慌忙移开目光。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响,正是三更。
“该睡了。”他低声说。
“嗯。”她应着,却没动。
月光从云里钻出来,给酒坛镀上层银霜。那坛酒还在悄悄发酵,咕嘟,咕嘟,像在数着日子,等着开春时,把藏了一秋的甜,全酿成醉人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