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坐在凳子上无语地笑了:这操蛋的世界。
但她不是救世主,她也没啥办法。
更何况这个冯保,阴晴不定,活似个定时炸弹,还是少接触为妙。他毕竟不是真的她哥,都能暗自调查到她的老底,说明他可能不只是一个品阶低微的小太监那么简单,想弄死她,估计也是容易的吧。
第二日收到了吴先生的信,约她有空去十竹书坊,他近几日都会在那里,随时去都可行。
小满趁着孩子们休息,赶紧请假外出。
刚一下了车,未见人影,先闻人声。
“姐姐,姐姐。”
狗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朝着她扑了过来。
小满赶紧微弯下腰接住他。
小孩长胖了些,也长高了。
小脸圆嘟嘟的,头上梳着总角,比照之前披头散发利索了不少。
“姐姐,我最近吃得可好呢,每日里能吃鸡蛋,还有肉。鸡蛋可香可香了呢。姐姐,我还认字了,认识了我的名和我哥的名,还有小满姐姐的名呢。”
“哎哟,我们李柏可真厉害。”
狗子忽的像被点了穴,愣了一下,随即害羞的半扭过了身,忽然从姐姐嘴里叫出他的名,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羞涩感。
他脚尖磨地,斜斜地看小满,微红的小脸上,满是笑意。很想听姐姐再多喊他几声。
小满心情都飞扬了,这两年前还是能乞讨就乞讨,能偷抢就偷抢的小叫花,如今已然有正常人家小孩子的模样了,真好。
谁说这世界不好的,只要不死,只要活着,就能看见美好。
吴江站在门边笑看她们。
还真是: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小满给吴先生行礼,牵着狗子的手进了书坊。
又进了吴先生的专属间。
“你是想问我科考结果如何是吧?”吴江亲自给她泡茶,“你如此聪慧,想也猜到了,名落孙山。”
吴江把茶盏推到她面前。
“今年写话本误了先生,再加上年底要成婚,也有许多琐事要忙,被分了心神也是有的。明年好好地读书,再下场考,定能高中。”
吴江笑了。
他拿出了四个盒子。
“是些什么?”小满看着大小不一的盒子发问。
“你打开看看。”吴江声音里有些雀跃。
第一个盒子扁些,打开看,是丝绸做封皮的书册,上书:文曲星降世。
“这个是识字本?”小满惊喜地笑道,轻轻的拿了出来,这本书非常之轻,翻开来看,里面的书页不像纸制成的。
“这是绢。”吴江笑着解说。
“哇。”小满惊呼,她还只是听说过,如今竟然亲眼见了,“这很贵吧?”
“那是,这套99两银子一本。尚需半年时间预定。”吴江笑着说。
小满看了看书角,上书一行小字,四月二十一日。
“这是我的生日。”小满抬头:“先生如何得知?”
上次去白马寺算卦时,只提了她是小满节气那天出生的,没说具体是哪天。
“我翻了黄历,按照你的年龄,应是这一日出生。”吴先生说,“这本便是专属于你的了。”
“谢谢先生。”小满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她也是四月二十一出生的。
好奇妙啊。
“现在江南那边,女子出嫁,嫁妆单上有了这本文曲星降世才算是上等嫁妆。”
“哇,那恭喜先生了。”
吴先生笑着摇手,示意她看其余的盒子。
全部都是文曲星降世,都标注了四月二十一日。
唯一不同的是材质,一盒是宣纸材质,吴先生专门拿出来送她,应不是普通的宣纸,图片的颜色也最为丰富亮丽。画得也更形象传神。
一盒是雕在石片上的。
一片上有一十二组字图。
绝的是石片轻薄,四周打磨圆润,像是天然生成一般。图上还染了色。虽然简单了些,只是在笔画间有色,且不太明显。但这是石头啊,看着古朴大气。孩子们识字的话,拿着这个石片,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一盒是木板为底,上面刻字图,也有简单的色彩。可能因着她的拼图板的灵感,木板切割成不同的形状,看样子,最后应该能拼成一张,或几张图形。
板子有大有小,上面的字图就有多有少。
“这可真是好。”小满感叹,难怪吴先生说有了这个才算是好嫁妆,倒也不是特别夸张。这书名意头好,里面的东西还实用,确实不能算是差东西。
“这些你便收起来,日后可当做的你的嫁妆。”吴先生顿了一下还是说了:“理应女性长辈与你说这些,你今年十四了,再过几年要寻婆家了,女子的嫁妆都是提前几年就要开始准备了,有些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遇到了便要预先存起来。这些倒也不是价值几何,就是图些好意头。”
“这份礼物非常珍贵了,先生有心了,多谢先生。”小满真心实意道谢。
“丹丸杀人案已然交付坊刻去刻印了。预计十天后便可售卖了。这是这段时间上一本最终结算的银钱,你收好。”吴先生拿出账本与她讲述清楚,再把最终的银票交给她。
“这是两千六百两,你收好。”
“如何这许多,这账面上没有这么多啊。”小满说,她在吴先生的耐心教导下,已经大致会看现今的记账方式了。
“另外是文曲星降世与你的分成。这是你应得的,你拿着吧。日后还会再算与你的。”吴先生笑得像个财神爷。
小满心潮澎湃起来。
“下一本先生写得如何了?”小满问。
挣钱这件事,堪比补药,小满立时精神百倍。
吴先生滞了一下之后,还是照实说了:“正想与你商议,便以黑矿山掳人事件为终结吧。”
小满的笑意凝固在脸上,“为何?”
任是谁听到这么挣钱的事不干了,心理也受不了。心里落差也太大了。
“树大易招风,这套子期探案录影响颇深,市面上出现了许多仿写的劣质,甚至到不入流的话本,如若上面有人来查,虽说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但有时候怀壁其罪,我们小老百姓,根基太过浅薄,万一被有心之人扣上一项犯上或别的莫须有的罪责,那将万劫不复。”
小满明白了。
“但这是收官之作,应是不会少赚的。”吴先生笑:“你的嫁妆银子是足足的了。”
“好的吧。”小满微嘟着嘴,谁会嫌银子少啊。
“我这书坊啊,日日入不敷出。”吴先生轻叹了一声:“人生哪能事事皆如你所愿啊,不完满有时候也是满。”
小满胳膊拄在小桌上托着腮,懒洋洋地回了句:“请个说书先生好了。“
吴先生失笑:“我这是书坊,不是茶馆酒肆。”
“那就请人读书呗,那许多正经书呢。然后找个托儿,写下他对这段书的感悟,所思所想,简练些,贴在大堂之上。再找一个人反驳他的论点,贴在他的旁边。
旨在引发讨论,但要理性,不能开骂啊!
如果有人看着手痒,也想提出新想法,或是反驳一下别人的想法,都可以贴在墙上,但是需要在店内买纸买笔墨。
可以出个告示,待墙上贴不下时,再把所有的观点全部整理出来,刻印成集,想要购买的掏钱。
噢,还可以出个置顶功能,有人想把自己的论点放在最上面,让所有的人都能一眼就看见,那就出钱买位置。”
小满想起了自己想评论,从来都是点开评论,找一个她认同的点个赞。
还有许多人喜欢+1、+什么的。
“如果有人觉得上面有人的评论甚合他心意,可以给这条评论打赏,助力这条评论升格。
可以在店内卖签,十文钱一支好了,这条评论的写手每得一支签可得五文钱。
不想买签者可以花三文钱买一个红点,点在评论后面。写手可得一文。
晚上统一结算,如果他得签数超越前者,则升一格。”
吴先生有点接受不能,哪个傻的花钱写东西贴别人家墙上啊,还给别人买签,又不是选花??。
小满也是随便说说的,又与吴先生商议了一下最后这篇话本该如何写,吴先生还是要一爽到底,尤其是子期前期以身入局,装弱小,查案件,后期打脸,把所有恶人全部下狱这种情节,尤为钟情。最后的结局是,结束游学,回去科考,中举后迎娶表小姐。
小满听后也提出了些许建议。
吴先生点头,约定初稿写成后再写信与她。
小满收好钱票和礼物回府去了。
吴江与仝天齐喝酒,随口说了一下小满的想法,他是以调侃的语气说的,结果仝天齐直拍大腿:大善。
吴江犹豫了,小满说出来的,好似都有了非常好的结果,在江南售卖的文曲星降世就是力证。
“那便试试?”
“定要试啊,且等我去雇几名书生去。越酸越好的。”
吴江想翻他白眼,好像他们俩以前不是酸书生来着。
只不过现在一个人彻底绝了科考的念想,一个还在徘徊。
“还有人不还乡,在此停留吗?”
“京城不多,北直隶多的很。今年惜败,还想三年后再战的,回家路费太贵,不若留在此处,谋个抄书的差事,或是在学堂当个先生,或是找个铺子做个账房都使得。”
“那若是讨论经史,或是今年科考的题目,应是有人愿来的。”吴先生受了启发,“别的不说,讨论今年的科考题目,再讨论今年状元郎的文章,怕是咱们这店都要被挤破了。”
“我明日一早就去贡院门口抄试卷,再有一天贡院就要收回了。”
吴江点头,“那这里面也要做些改变了。”
“交与我。”仝天齐拍胸脯。
小满回了院子,晚上邀请大家伙去了三丫处聚齐。
“送你们一人一套。紧你们挑。剩下的是我的。”小满把四只盒子都放到三丫的桌子上,豪爽的紧。
“文曲星降世,这是何物?”秋莺问,她跟着芙二小姐,习字学规矩,针织女红啥都不误,还要侍候人,每日里忙到飞起,如若不是小满叫她,她是不会出来的。
另外两个都不识字,但是文曲星还是知道的。
“这是识字图,用来给小孩子启蒙的。江南那边女子出嫁时,嫁妆单子上如若有这一本文曲星降世,那便是上等嫁妆了,所以这个就是我提前送与你们的嫁妆了,你们且收好些。”
小桃最大,她率先认真地挑选起来。
她挑了石刻的,不为别的,就为这个重些。
“只是,这上面的号是我的生辰。不是你的。有点不如意。”小满指着第一张石片左下角上的字说。
“混说。这就更好了,日后我的孩儿一看这便知这是小满姨娘送的,让他们记一辈子才好。”小桃说。
“这个可行,这个可行。”小满开怀。
秋莺挑了绢的,这个最为轻巧。
三丫挑了萱纸的,在她的概念里,书就应该有个书样,就应该是写在纸上的,且这里面的图最漂亮,看着就让人开怀,她看着这图兴许还能认几个字呢。
小满抱着木刻的开心地回去了。
新收的银票继续藏在枕头里,再藏到哪去,却没有什么计较,先放着吧。
过了中秋,就是年。
这话真是不假,时间流水似的过去,吴先生的婚期到了。
小满觉得去参加婚礼有些尴尬,推拒了吴先生的邀请。只在银楼里买了套最时新的金饰,花了一百两银子,给惠娘送了过去,当成自己给她添妆了。
再给吴先生送了一块玉佩。
这是沈池给她带来的新年节礼里的一种,被她挑了出来。
吴先生婚后,专门正式的给她下了帖子,邀请她到家中做客。
她带了些果子糕饼上门去了。
吴先生的娘亲满头银发,身子不大好,已是卧床了。
她拉着小满的手,满眼泪光,“好孩子,我知你,你是个好的,是个有福气的。”
一看就知道是个很好的人,但是满脸青灰,用油尽灯枯来形容非常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