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工坊那处清幽院落的地下静室,吴升没有丝毫耽搁。
十日书海沉淀的宁静,在他踏入静室的瞬间便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蓄势待发、即将喷薄的修炼状态。
他走到静室中央,目光扫过平整的地面。
没有取出任何工具,只是并指如剑,指尖元罡凝聚,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
下一刻,他动了!
手臂挥洒,指尖划过虚空,带起道道残影!
元罡离体,精准地烙印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而密集的“嗤嗤”声。
线条流畅如溪水奔流,转折似山峦起伏,勾勒之间,浑然天成,不带半分烟火气。不
过短短数十息,一幅意境悠远、灵韵盎然的“鸟语山水图”便已完美呈现于地面。
阵图完成的刹那,静室内的空气仿佛都清新灵动了几分,隐隐有鸟鸣花香之意境弥漫开来。
这便是圆满级阵法的玄妙,信手拈来,皆成章法。
阵法又何是不便之物,为何一直要毛笔呢?元罡来自于天地自然,也更纯粹的。
阵成,吴升盘膝坐于阵眼。
他并未立刻吞服宝药,而是先行运转《金刚不坏神功》。
心法催动,体内磅礴的元罡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沿着特定经脉轰然奔腾!
肌肤表面泛起一层淡不可察的古铜色光泽,整个人如同庙宇中供奉的金身罗汉,气定神闲。
他在调整状态,将自身气血、元罡调整至最巅峰、最活跃的境地,以便最大限度地吸收药力。
待周身气息圆融如一,达到最佳状态时,吴升眼神一凝。
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大量宝药,其中不乏药性温和的采青踏水丹,也有药力相对霸道的其他各类淬体丹、增元丹。
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鲸吞海饮般,将一把又一把的丹药接连送入口中!
丹药入腹,瞬间化作滚滚洪流!
温和的药力如同春雨润泽经脉,霸道的药力则如同岩浆灼烧脏腑!
然而,这一切狂暴的能量冲击,在吴升那恐怖体魄面前,却如同惊涛拍击在万年礁石之上!
外表看去,吴升依旧稳坐如山,面色平静,呼吸悠长,仿佛只是在寻常打坐。
但若有人能透视其体内,便会看到一幅无比震撼的景象。
浩瀚的药力洪流在其宽阔如江河的经脉中疯狂冲撞,却被《金刚不坏神功》锤炼得坚韧无比的经脉壁障牢牢束缚、引导。
五脏六腑如同一个个高效运转的熔炉,将涌入的能量疯狂炼化、提纯。
骨骼发出细微的嗡鸣,如同被千锤百炼的神铁,密度与强度都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提升。
气血奔涌如大江大河,发出沉闷的轰鸣,这是一种深藏不露的、内蕴于微观世界的极致狂暴!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经脉,都在经历着翻天覆地的蜕变与升华。
静室之内,唯有阵法运转的微弱灵光与吴升平稳的呼吸声。
静室之下,却是一场关乎生命层次跃迁的、无声的惊涛骇浪!
时光荏苒,五日时间在深度闭关中转瞬即逝。
当吴升再次睁开双眼时,静室内汇聚的浓郁灵气缓缓散去,鸟语山水图的光芒也逐渐收敛。
他眼中神光内敛,深邃如古井,但仔细看去,瞳孔深处仿佛有金色的电光一闪而逝。
感受着体内愈发澎湃汹涌的力量,以及那明显更加坚韧、更具活力的体魄,吴升缓缓抬起手腕,看向监测数据。
【体魄:25.21万】
五日苦修,消耗宝药超过两百份,体魄强度净增两万点!
平均每日提升四千!
“不错。”吴升轻轻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虽然比不上之前吞服“灵念造化丹”时一日暴涨八万那般骇人听闻,但考虑到体魄基数已高达二十三万,每前进一步都远比以往艰难,能在五日内有此精进,效率已然堪称恐怖!
这就像是在巨石上雕刻,越到后期,每一刀的进展都弥足珍贵。
他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关节发出一连串清脆如爆豆般的声响。
意念微动,体表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元罡,如同水流般冲刷而过,带走闭关时沾染的微尘,虽无实质污垢,却有一种焕然一新的通透感。
“要么不修,要修便倾尽全力,一气呵成。”
吴升心中愈发认同这种修炼方式。
做好万全准备,集中资源,进行短时间、高强度的突破性闭关,其效果远胜于零敲碎打的日常苦修。
每一次出关,都能感受到实力的显着跃升,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令人着迷。
“二十五万体魄……距离百万目标,已完成了四分之一。”这个进度让吴升感到振奋。
百万体魄,是一个里程碑,代表着他将肉身锤炼到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境地。
而促使他产生这种“必须更快、更强”的紧迫感,甚至不惜冒险争取更多资源、更高地位的,正是此前跨江大桥上遭遇河神的那一幕!
在那之前,吴升对自己的修炼速度颇为自信,甚至有些安于现状,觉得没必要过于冒进,成为众矢之的。
但“河神”的出现,如同一盆冰水浇头!
那只从江底探出的恐怖巨手,其狰狞形态、毁灭性的力量,以及最关键的是它那匪夷所思的成长速度!
从一年前只能在鱼塘兴风作浪的“幼体”,到如今足以一掌拍碎跨江大桥、在三品巅峰强者眼皮底下从容退走的“成熟体”!
这种成长跨度,简直违背常理。
“我的天赋,若在人族中堪称妖怪,那这河神的天赋,又该如何形容?莫非真要称之为神明?”
一种强烈危机感在吴升心中滋生。
这个世界隐藏的危险,远比他想象的更可怕。
若满足于现状,固步自封,说不定哪一天,类似的灾祸便会降临。
而届时,若自身实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徒留悔恨!
他不希望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因为今日的谨慎而后悔。
更不希望自己的无能,成为他人茶余饭后戏谑的谈资。
“看,那个所谓的天才,在真正的鬼神面前,也不过如此。”
“……”
“所谓天赋好,不是比别人强就行。”
“要比这些视人命如草芥、成长速度惊人的鬼神更好。”
“要强到足以在灾祸降临时,有能力挽狂澜于既倒。”
“那,才配称之为天赋,才当得起天生武圣之名。”
……
就在吴升结束闭关时,天工坊另一处更为雅致的执事院落内,却上演着另一幕。
一位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穿略显朴素衣裙,面容清秀却带着憔悴,此刻正站在院落中,眼眶微红,带着悲怆与不解的神情,望着眼前那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宁化书。
“宁前辈……我,我果然是不能拜入您的门下吗?”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哽咽。
宁化书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少女,眉头微蹙,语气平和却带着疏离:“小姑娘,天工坊内阵法师强者如云,各有擅长。”
“你既已通过九品阵法师考核,坊内自会为你安排合适的师父,为何执意要拜入老夫门下?”
“你我素不相识啊。”他确实不记得自己与这少女有何瓜葛。
少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宁化书:“前辈,您或许不认识我,但我的父亲,您一定认识。”
宁化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哦?你父亲是?”
“我叫唐金镯。”少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父亲,名叫唐秋竹。”
“唐秋竹?!”宁化书闻言,瞳孔骤然收缩,原本平静的脸上瞬间浮现出复杂难言的神色。
他上前一步,仔细端详着少女的容貌,越看,记忆中那个才华横溢却最终不告而别的徒弟的影子,便越发清晰起来。
眉眼间的神韵,竟有七八分相似。
“你……你是秋竹的女儿?!”
宁化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唐秋竹,那是他当年初到琉璃市天工坊时,收的第一个亲传弟子!
天赋极佳,他一度寄予厚望!
然而约莫二十多年前,这小子却与坊内一位颇有天赋的炼药师女子情投意合,最后竟不顾他的反对,与那女子双双离开天工坊,远走他乡!
为此,宁化书气恼了许久,深觉惋惜,一个阵法好苗子,竟为情所困,自毁前程!
这件事,成了他心中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沉默良久,宁化书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秋竹,他现在,怎么样了?”
唐金镯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低下头,声音哽咽:“父亲母亲他们在一年前,都死了。”
宁化书身躯微微一震:“……死了?”
“嗯。”唐金镯用力点头,“死在了天降雾源中。”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助与悲伤。
宁化书闭上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
天降雾源,又是这该死的雾源!
他摆了摆手,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好吧,孩子,我明白了,有些事,不必再追问了。”
他重新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孤苦无依的故人之后,眼神复杂:“首先,你能通过九品考核,证明你在阵法上确有天赋,未辱没你父亲的门风。”
“但是……”
宁化书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极为难的神色:“你来晚了一个月。”
“若你早来一月,我收你为徒,倾囊相授,绝无二话!”
“但如今我已收了一位关门弟子,并立下誓言,此生不再收徒。”
“身为前辈,言出必行,承诺既出,便不可更改。”
他看到唐金镯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芒,心中不忍,沉吟片刻,又道:“不过你若执意要入我这一脉,也并非全无转圜余地。”
“你可去寻我那位关门弟子,若他同意代师授艺,或允许你挂名在我门下,那么我便破例一次。”
他没有再追问唐秋竹夫妇死亡的细节,也没有过多安慰。
人各有命,命运无常。
若当年自己心再狠些,强行拆散那对鸳鸯,或许唐秋竹不会死?
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面对这万里迢迢前来投奔的故人之女,他能做的,便是将决定权交给那个他如今最为看重、也相信其心胸的弟子吴升。
他自然知道,以吴升的性子,大概率不会拒绝。
只是自己这当师父的,说出去的话,如今却要因故人之情而有所变通,着实有些……
罢了,世事难料,谁又能预料今日呢?
宁化书将吴升的联系方式告诉了唐金镯。
唐金镯闻言,虽然未能立刻拜师,但总算看到一线希望,连忙感激涕零地行礼道谢。
看着少女离去时那单薄却倔强的背影,宁化书站在原地,久久无言,最终只得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了。
“修行之人最忌讳有太大的情感纠葛。”
“这一点。”
“幸亏吴升做的很好。”
……
吴升刚结束与赵分信的通讯,将手机收起,迈步走出天工坊那气势恢宏的山庄大门。
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一丝暖意。
他一边沿着绿树成荫的街道缓步前行,一边在脑海中梳理着赵分信刚刚交代的任务详情。
“使用凝雾匣清除三级雾源……”吴升心中默念着任务。
这任务类型他并不陌生,甚至可说是“老本行”了。
早在漠寒县时望海村,他便执行过一次类似任务。
而三级雾源,通常对应着能够威胁七品武者、但对六品武者已构不成致命危险的程度。
以他现如今的实力去处理,理论上应是手到擒来。
“赵巡查使将这任务单独派给我,看来确实是有意照顾,想让我轻松积累些功绩。”
吴升暗自思忖。
这种风险可控、流程标准化、功绩却不算低的任务,在镇玄司内部算是美差,通常轮不到新人。赵分信此举,显然是兑现了当初安排可靠任务的承诺,释放了善意。
然而,或许是之前在漠寒县和碧波江大桥的经历留下的后遗症,吴升心中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看似稳妥的任务,最后往往容易横生枝节。”
他微微摇头,将一丝莫名的预感压下。
“不过,以我如今二十五万钧的体魄,即便真遇到意外情况,只要不是河神那个级别的存在突然蹦出来,自保应当无虞。”
镇玄司的晋升体系相对严谨,功绩积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确实急不得。
“稳妥为上,先完成这次任务再说。”
他定了定神,将注意力集中在任务地点和行动细节上。
就在这时,刚放回口袋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吴升以为是赵分信有补充说明。
然而,听筒中传来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几分怯懦和紧张的女孩声音:“请问,是吴升……吴前辈吗?”
吴升脚步微顿,眉头轻轻一挑,陌生的号码,陌生的声音,称呼他为前辈?
“我是吴升,你是?”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