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的手一直没松。
我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慢慢回升,像是从深海浮回水面。戒指还在发微光,那行小字【新副本已解锁:记忆远征】浮在表面,像一句悄悄话。我没去问它什么意思,只是把手指轻轻蹭过那串数字,像在确认一件真实存在的东西。
他忽然抬手,指尖在空中划了一下。
一道光痕留下,像被风吹散的灰烬。我认得这个动作——他以前在图书馆做笔记时,总会这样轻轻一划,把写错的字抹掉。但现在没有纸,也没有笔。那道光只是悬着,慢慢淡去。
“你在删什么?”我问他。
“一些太重的回忆。”他声音很轻,“记太多,会走不动。”
我没说话。那些画面确实一直在眼前晃:他递给我橡皮擦的午后,我在雨里看他背影的傍晚,密道里他把我护在墙角的手臂……太多太多,像潮水一样往心里灌。如果不停下来,我们可能真的会被过去淹没。
他低头看我,“先封存一下,好不好?”
我点点头。
他牵起我的手按在他胸口。那里有点烫,星图纹身亮了起来,像被唤醒的脉搏。漂浮在空中的记忆光点开始动了,缓缓朝他心口聚拢,像被吸入漩涡的星尘。我没有抗拒,反而把手贴得更紧。我能感觉到那些光流进他身体时的震动,很轻,像心跳的回响。
等最后一颗光点消失,他才松了口气。
我摘下婚戒,蹲下身,把戒指轻轻碰了碰虚空。它没掉下去,反而像种子一样扎进空气,根茎迅速蔓延,透明的藤蔓缠绕成柱,一朵玫瑰从中心破出。
花瓣是半透明的,一层层展开时,里面浮现出画面。
我们第一次在走廊擦肩而过,我低头,他抬头。
我在小组作业被排挤那天,他默默把笔记推到我桌角。
我完成系统第一个任务后,站在楼梯口笑了一下,他站在拐角,手里捏着一支笔,指节泛白。
天文台那晚,他把伞塞给我,自己冒雨走了。
密道里,他把我拉进怀里,说“别怕”。
光桥尽头,他承认“从设计系统那天起,我就在策划这场谋杀”。
银河游轮上,我把花抛向星空,它化作舰队驶向银河尽头。
还有更远的——我们白发苍苍,坐在阳台上晒太阳,他给我读诗,我靠在他肩上打盹。
一生的画面,全在一朵花里。
我看着最后一片花瓣展开,喉咙有点发紧。原来我们已经走过这么长的路。
玫瑰静静立着,光晕柔和。突然,整个空间静止了。
不是声音消失,也不是动作定格,而是时间本身停了下来。连漂浮的尘埃都凝在半空,像被按了暂停键。
一个声音响起。
是系统提示音,机械、平稳,却不再冰冷。
“检测到宿命级圆满,启动终极程序。”
我没动。江逾白也没动。我们只是站着,看着那朵玫瑰。
上一次听到系统声音,还是它第一次发布任务的时候——“向江逾白借一支笔,任务奖励:10积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会是一场持续多年的暗恋证据收集。
现在它回来了,不是为了发布任务,而是为了说一句:你们做到了。
我忽然笑了。
“你还怕它吗?”江逾白低声问。
“不怕了。”我摇头,“它只是个见证者。”
我伸手,轻轻碰了碰玫瑰的花心。花瓣微微颤动,像是回应。然后我抬头看他,伸手捏住他指尖,轻轻一咬。
血珠冒出来,很小的一滴,落在花心上。
玫瑰瞬间亮起,整朵花化作光雨,纷纷扬扬洒在我们身上。每一粒光点都带着温度,像被无数个过去的瞬间轻轻拥抱。
“这次换我签收你的爱。”我说。
光雨落尽,四周的虚空开始褪色。
脚下的地面变了。
不再是银河游轮的甲板,也不是记忆星海,而是一条普通的走廊。瓷砖地,白墙,头顶是日光灯管,有点嗡嗡的响。
我认得这里。
2015年9月17日,开学第一天。我抱着书,低着头往前走,不敢看人。那时候我还是那个被误解为“不好接近”的林溪,朋友很少,连小组作业都轮不到我发言。
暖气片在墙边,锈迹斑斑。
一个少年踮起脚,把笔帽塞进暖气片缝隙,动作很熟练。然后他转身,正对着我,露出一个笑。
是江逾白。
少年时期的他,头发比现在短一点,校服扣子规规矩矩扣到最上面一颗,眼神却不像外表那么安静。他看着我,嘴角扬起,带着点狡黠,像是早就知道我会走这条路,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位置。
我站在原地,没低头。
以前每次遇到他,我都会下意识避开视线,假装没看见。可这一次,我没有。
我看着他,嘴角也跟着动了一下。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等我开口。
走廊很安静,只有日光灯的微响。远处传来上课铃的余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我往前走了一步。
他眼睛亮了点。
我又走了一步,离他更近了些。
“这次,”我开口,声音不重,但很稳,“我看见你了。”
他没回答。
只是笑得更深了些,像是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这一句。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袖口。
布料很普通,是校服的材质,洗过很多次,有点发白。但这一刻,它像是承载了所有时间的重量。
他抬起手,像是要握住我的,却又停在半空。
我没躲。
反而把手指往前递了递,轻轻勾住他的小指。
他的呼吸顿了一下。
走廊尽头,一只粉笔从讲台滚落,砸在地上,断成两截。
他低头看了眼,又抬头看我。
我还在笑。
他也笑了。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他睫毛上,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