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斩碎的竹叶筛成一片片破碎的银屑,洒在一群几乎要散架的身影上。
战斗,结束了。
死寂。
只有粗重到仿佛要撕裂肺叶的喘息声,在林间此起彼伏。
宇髄天元双刀插在身前的泥地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身体。他那只独眼死死锁定着不远处那个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的男人,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开什么……华丽的玩笑……”
另一边,伊黑小芭内背靠着焦黑的竹干滑坐下去,缠绕在颈间的白蛇镝丸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疲惫,不安地吐着信子。
他的蛇瞳里,倒映着晓月桐持枪而立的身影,那抹震撼久久不散。
“那不是呼吸法……”
伊黑小芭内沙哑地开口,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那是……‘道’。”
一个人的道。
一个将岩之厚重、水之绵延、风之迅疾融为一炉的,前所未见的武道。
“行冥先生是不可撼动的山。”甘露寺蜜璃坐在地上,粉色的长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通红的脸颊上,“可……桐先生,他好像是承载着山川大海的……天空。”
没有人反驳。
因为,那就是所有人最直观的感受。
不死川实弥是唯一还站着的。
他浑身浴血,握刀的手青筋暴起,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那双充血的眼睛,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死死地盯着晓月桐。
“喂!”
他咆哮着,打破了这片凝重的寂静。
“你那是什么?!”
晓月桐缓缓收枪,组合长枪在他手中拆解、收纳,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以为你看到了。”他平静地回应。
“我看到个屁!”不死川实弥怒吼,“别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我!你这家伙……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
愤怒。
不甘。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实弥。”
悲鸣屿行冥收起了武器,那张总是流着泪的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他走到晓月桐身边,抬起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明天开始,你来协助我。”
这不是商量,是决定。
说完,这位鬼杀队的最强者,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位已经超越了自己的弟子,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第一次显得有些落寞。
竹林里,气氛愈发压抑。
“桐。”
宇髄天元终于缓过一口气,他站直身体,独眼中的神采变幻不定。
“音之呼吸,源自雷之呼吸的变种。”
他没有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而是直接抛出了自己的困惑。
“我的谱面,追求的是极致的速度和破坏力,在最短的时间内造成最华丽的斩击。但你的枪……”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词。
“……你的枪尖,像是战场本身。它包含了所有的节奏,快的,慢的,重的,轻的……”
“天元先生。”
晓月桐转过身,金色的眼眸映着月光。
“乐章的华丽,不在于音符有多快,而在于它的‘广度’。”
“它能奏响春日的微风,也能擂响冬日的惊雷。你的‘谱面’,不该只有一种声音。”
宇髄天元身体剧震。
广度……
他脑海中那张固有的、只追求极致爆发的乐谱,在这一刻,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那两把华丽的日轮刀,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桐先生!”
甘露寺蜜璃鼓起勇气跑了过来,脸颊红扑扑的,眼神里满是崇拜。
“我……我也能将恋之呼吸,变得像您那样吗?”
“不。”晓月桐的回答,干脆利落。
甘露寺蜜璃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你不需要像我。”晓月桐温和地补充道,“恋之呼吸,源于你独一无二的身体天赋。它的强大,在于‘柔韧’与‘力量’的完美结合,而不是单纯的模仿。”
他看着甘露寺的软剑。
“刚才你那一刀,逼退了师父。那份力量,在场只有师父和你拥有。”
“别怀疑自己,蜜璃小姐。你不是谁的附庸,你本身,就是一种极致。”
甘露寺蜜璃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她一直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自卑,拼命想要变得和大家一样。
但今天,这个被她仰望的男人却告诉她,她的与众不同,就是她的强大。
“我……我明白了!”她用力点头,像是宣誓。
就在这时,伊黑小芭内走了过来,他没有看晓月桐,而是盯着甘露寺蜜璃。
“他的意思是,你的斩击可以更‘毒’。”
蛇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沙哑。
“像蛇一样,看似柔软,却能在缠绕的瞬间,将力量凝聚于一点,完成致命的绞杀。”
甘露寺蜜璃一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软剑。
伊黑小芭内说完,才将视线转向晓月桐,那双异色的蛇瞳里,第一次带上了询问的意味。
晓月桐对他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了他的说法。
伊黑小芭内不再言语,但他握刀的姿势,却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微小的变化。
他从晓月桐那一枪里,看到了蛇之呼吸的另一种可能——适应。
适应一切的敌人,适应一切的战场。
“狗屎!”
不死川实弥的怒骂再次炸响,他猛地将日轮刀插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鲜血直流。
“愤怒……愤怒!”
他像是疯了一样低吼。
“你刚才说,我的呼吸被愤怒搅乱了!可我就是靠着这股愤怒,才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没有它,我什么都不是!”
“所以你现在是柱。”晓月桐的声音很冷。
不死川实弥猛地抬头。
“但你永远无法用这股愤怒,斩下上弦之一的头颅。”
晓月桐的金眸,像两把淬了冰的利刃,直刺不死川的内心。
“愤怒是燃料,不是引擎。它能让你启动,但失控的燃料,只会让你车毁人亡。”
“你所谓的愤怒,只是在肆意挥霍你的生命力,而不是在掌控它。”
“掌控……”不死川实弥的身体颤抖起来,疯狂与清明在他眼中剧烈交战。
“我……”
“看着我,实弥先生。”
晓月桐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学会掌控它。让它成为你刀刃上最锋利的寒芒,而不是蒙蔽你双眼的血雾。”
“否则,你连死在无限城的资格都没有。”
话音落下,晓月桐转身,走向竹林深处,只留下一个孤高的背影。
他知道,今夜投下的种子,将在这些天才的心中,生根、发芽。
而他,需要为即将到来的、真正的风暴,做最后的准备了。
富冈义勇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旁,与他并肩而行。
“你把他们逼得太紧了。”水柱的声音很轻。
“时间不等人。”晓月桐没有停步。
“那个‘未来’,真的那么绝望?”
晓月桐沉默了许久,夜风吹起他的银发。
“我看到血流成河,义勇先生。”
“我看到你们一个一个地倒下,看到黎明前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希望。”
富冈义勇握着刀的手,猛然收紧。
“所以……”晓月桐的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悸。
“在我斩断那个未来之前,你们所有人,都必须给我……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