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持续了整整七日。
这七天里,顾晚音没合眼过,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可眼泪早就流干了。
祠堂里的檀香烧得她头晕,混合着纸钱焚烧后的焦灰味,凝成一股黏腻的浊气,堵得人胸口发闷 —— 成了她往后一想起来就心口抽搐的烙印。
她跪在灵前,脊背挺得笔直,似有一根无形的钢针从尾椎直插天灵盖,硬生生撑着她没瘫倒在地。
烛火\"噼啪\"炸响,火星迸溅的瞬间,顾晚音恍惚看见父亲儒雅的面庞,那双执剑时骨节分明的手,还有他教导自己时微微上扬的唇角。
画面一转,又成了母亲替她梳发时的温柔笑靥,指尖穿过她的发丝,轻柔得像春风拂过柳梢…….这些画面越是清晰,心口的空洞就越是疼得钻心,像有无数细针在血肉里翻搅。
第七日黄昏,顾家祠堂内烟雾缭绕,把渐沉的暮色染成了浑浊的灰紫色。
七长老顾辞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入祠堂,墨色长发在夕照中泛着冷光,手里拿着顾家家主印信,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虑。
\"晚音,“顾辞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声音低沉,\"顾家需要家主,你……今后就莫要再回天音宗了。\"
\"我不合适。\"顾晚音盯着供桌上的长明灯,目光空洞。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在她眼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可族中规矩……\"
\"七叔。\"顾晚音打断顾辞,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顾家交给您最合适。我只想...好好地做一个修真者。”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落在父母灵位上的刻字上,那些笔画像是活了过来,变成毒虫往她心里钻,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其实,她更没说出口的是,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不牵连顾家的情况下,手刃仇人,用他们的血祭奠父母。
这个念头像条毒蟒,已盘踞在她心脉深处,时时吐着分叉的信子。
深夜,阿瑶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幽灵飘进卧房,月光从窗棂钻进来,在她脸上切出一块亮一块暗,像刻了几道疤。
少女的脸色苍白,眼尾泛着病态的嫣红。
阿瑶腰间悬着半块残破的玉佩,玉面上沾着黑褐色的污渍——那是洗不净的血痂,任凭怎么搓揉都泛着暗沉的光。
这玉是顾母所赠,本是一对,另一半正挂在顾晚音腰间。
\"我要走了。\"少女的指尖反复刮蹭着玉佩边缘。
顾晚音正抚着\"灵韵箫\"的手顿了顿,箫身冰凉的触感映出她眼角的猩红:\"去哪?”
她的声音很低哑,像喉咙里卡着块烧红的烙铁。
“不知。” 阿瑶的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苦涩。
屋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星辰碎空剑'在魔族人手里,\"阿瑶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冷,\"他们要找齐七件神器,用来解开封印,放出幽冥鬼帝赤夜......\"
顾晚音闻言,目光变得无比锐利,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
妖丹,神器。
所以,这些是造成父亲母亲之死的原因。
“晚音师姐,沈若初勾结魔族的证据…… 我们暂时找不到…… 也动不了她。”阿瑶抬眼,瞳孔里泛着水光,却又迅速被一层狰狞的不甘覆盖。
为什么她这么没用?为什么不能立刻手刃仇敌?这念头让她下颌绷得发紧,指节攥得发白。
\"但是这个仇,我会让他们加倍偿还!\"阿瑶再次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令人心惊的狠厉。
话落,一股阴冷的黑气突然从阿瑶的周身溢出,像水墨画里晕开的墨汁,顺着她的衣角往上爬。
她右眼角下的血痣变得妖异的深红,在月光下像滴悬而未落的血珠,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眸里竟有紫黑色的雾气在打转,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正贪婪地吞噬着周遭的光线。
她的脖子上隐约浮现出几道黑色的纹路,像蜘蛛网似的蔓延,可眨了眨眼,那纹路又消失了,快得像幻觉。
顾晚音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脊背往上蹿。她看得真切——阿瑶身上的气息明显不对劲,那绝不是普通修真者该有的气息。
那黑气缠绕的样子,那眼中闪过的紫芒,还有脖子上若隐若现的诡异纹路...
\"晚音姐...\"跨出门槛时,阿瑶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却柔软得像是换了一个人,\"别去寻仇……..我不想你出事...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少女声音哽咽,眼泪无声滑落,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顾晚音看着阿瑶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夜色里,指腹冰凉。
她的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无力地张了张嘴。
有些事,挑明了,或许更糟。
夜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摇晃晃,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个没魂的幽灵。
顾晚音摸向腰间的半块玉佩,触手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