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景然睁开眼,看着郗砚凛憔悴的脸。
郗砚凛哽咽,“景然!醒了?何处痛?”
蔺景然摇头,眼角的泪不受控地滑落,渗入鬓角青丝。
郗砚凛指腹极轻柔地拂去她的泪痕。
她闭目,任由泪水无声流淌,另一只手无力地下意识地,反握住了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手。
张德海悄无声息端入温热的汤药,见此情景,垂首屏息,将药碗轻放小几,如幽影般退去。
郗砚凛挥勺起一勺汤药,递至蔺景然唇边。
蔺景然默默吃着,看着他玄色衣袖上几道已洗过却仍残留淡淡痕迹的暗褐上,心头又是一阵窒闷痛楚。那个未曾谋面、甚至她自身亦未察觉的孩子……
郗砚凛蹙眉,“苦么?”
蔺景然望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轻轻摇头,“…不苦。陛下…去歇息吧,臣妾无碍了。”
郗砚凛柔声道,“朕不累。躺下再歇会儿?”
蔺景然点了点头。郗砚凛扶她躺好,细心掖紧被角。
他取过一本奏疏,就着床头宫灯批阅起来。蔺景然意识渐渐沉入安稳的黑暗。
郗砚凛察觉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批阅奏疏的笔锋微顿。他放下朱笔,看着她沉睡的、依旧苍白的脸,久久未动。
与此同时,明曦宫,阿瑞小脸蔫蔫的,竹制水车,水流淙淙,他视若无睹。
阿瑞眼睛里盛满不安,委屈不解,“墨书公公,母妃…母妃真醒了么?父父说醒了,可阿瑞还是不能去看…”
这几日,他只能从墨书清风口中,得知母妃醒了,慢慢喝药,却始终不得见。
他试过捞池中金鱼排遣,可看那灵活游弋的小影,便想起母妃倒下时那片刺目的红。
墨书温和哄他,“殿下,娘娘初醒,玉体孱弱,需静养龙气。太医言,待娘娘再好些,殿下便能去请安了。殿下不是要给娘娘画一幅九九消寒图么?待娘娘好了,刚好能用上,娘娘定欢喜。”
阿瑞眼睛亮了一下,旋即黯淡:“可是…本殿下画不好梅花…”
墨书,“殿下聪慧,慢慢习练便是。殿下先用些酪浆,甜甜的,吃了心也甜些。”
阿瑞勉强舀了一勺,小口吃着。殿外传来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望向阿瑞时,眼神温和如春水。
阿瑞扑过去,“太子哥哥!”
太子,“阿瑞乖,母妃醒了是喜事,你要耐心些。父皇这几日…心力俱瘁,咱们更需懂事。”
阿瑞用力点头:“阿瑞知晓!阿瑞没有闹!阿瑞在画消寒图给母妃,还…还想给父父做一盏西瓜灯!”
太子温和道:“好,阿瑞有心了。只是西瓜灯边锋锐,让清风帮你,小心手。父皇在思政殿批阅奏疏,阿瑞可要去?或许…父皇见着你,心绪能略解一二。”
阿瑞眼睛一亮:“要!阿瑞去!”
……
不多时,阿瑞到了思政殿。
阿瑞,“父父!”
郗砚凛,“免礼。阿瑞怎来了?”
阿瑞迈着小短腿跑到御案边,仰着小脸,献宝似的捧上一个油纸小包:“父父,这是阿瑞让清风用井水湃过的糕点,冰冰的,甜甜的,父父吃了就不烦了!”
他记得母妃说过,父父忙起来常忘用膳。
郗砚凛看着阿瑞清澈担忧的眼眸,点头:“阿瑞有心了。”
阿瑞伸出小手,轻轻拉住郗砚凛衣袖,拿起御案旁一柄小巧素纱团扇,笨拙却认真地扇动。
“父父,父父别皱眉,阿瑞给您打扇子。”
郗砚凛伸手将阿瑞抱到膝上,感受阿瑞小小温热身体依偎,另一只手接过小团扇:“好,阿瑞陪着父父。”
夜深,阿瑞在睡着了,蔺景然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窗外拂过的、带着太液池荷香的夜风,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
郗砚凛放下最后一本奏疏,揉了揉眉心,看着她沉睡的侧脸,片刻后,无声地替她掖了掖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