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夏妃的春日宴。
蔺景然到时,皇后便含笑向她招手:“颖妃来了。快过来,明德妃刚让人开了坛清冽的好酒,特意给你留了一盏。”
蔺景然喝了一口,“这酒……清则清矣,冽倒未必。
若说真正的好东西,还得是皇后娘娘宫里的桃花酿,更对臣妾的脾胃。”
夏妃,“颖妃妹妹真是好品味,寻常人可品不出这细微差别。
不过说起好东西,妹妹今日这身云霞锦,光华流转,可是江南今春新贡的珍品?
瞧着比往年进上的贡锦更显华贵,倒像是……嗯,唯有明德妃姐姐这般尊贵身份才配享用的规制呢。”
蔺景然笑道:“夏妃姐姐说笑了。云霞锦虽稀罕,陛下年前便已按例赏赐六宫,何来规制专属之说?
倒是姐姐身上这百蝶穿花的纹样,意头活泼喜庆,甚好,正合今日这宴席的气氛。”
夏妃被噎了一下,脸上笑容僵了。
此时,水榭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朕老远便闻笑语声声,何事如此开怀?”
夏妃抢答:“姐妹们正说明德妃姐姐昭德宫的景致清雅无双,想着陛下平日操劳,若能得空去坐坐,松快片刻也是好的。”
郗砚凛不解这话,正准备和蔺景然聊几句时。
夏妃忽然“哎呀”一声惊呼,手中捧着的琉璃盏“啪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她本人更是脸色煞白,指着明德妃的袖口,声音颤抖:
“陛……陛下恕罪!臣妾不是故意失仪!
只是……只是方才惊鸿一瞥,瞧见明德妃姐姐袖口那翟鸟绕牡丹的花纹。
那翟鸟的眼……分明是用了赤金线点缀,喙如利钩,尾羽高扬……
这、这纹样,岂非是前朝明令禁止妃嫔私用的凤穿牡丹禁纹?!”
此言一出,水榭内顿时鸦雀无声。
前朝旧制,凤穿牡丹乃中宫皇后专属纹样,妃嫔私用,便是大不敬之罪。
所有人都等着看明德妃的好戏。
然而,明德妃无奈与怜悯地看着夏妃:
“夏妃怕是近日忧思过甚,眼花了。本宫袖口所绣,乃是翟鸟戏牡丹。
翟鸟虽亦为瑞禽,但其形修颈细足,尾羽散而不扬,与凤之五翎三尾、雍容华贵截然不同。
且本宫所用线色,皆为内府定制,合乎妃位仪制。
凤穿牡丹乃中宫之尊,臣妾岂敢有半分僭越之心?
倒是夏妃你,光天化日之下,不辨翟凤之形、不察纹制之别。
便空口白牙,妄议妃嫔衣着,怕是……也失了应有的体统吧?”
夏妃被她这番从话说得脸色红白交加,嘴硬道:“不对!方才明明……许是角度光线所致,但臣妾瞧着分明……”
皇后冷冷道:“够了。夏妃,你看错了纹样,失手打碎御赐琉璃盏已是失仪。
如今空口无凭,仅凭臆测便敢当众指认高位妃嫔僭用禁纹,更是罪加一等。
按宫规,诬陷妃嫔,该当何罪,你不会不知吧?”
夏妃被问得哑口无言,求助似的看向郗砚凛。
郗砚凛道:“皇后所言甚是。明德妃入宫以来,克己复礼,谨守本分,朕深知其性,岂会行此悖逆之事?
倒是你,今日言行无状,先是混淆翟凤,后又妄议妃嫔仪制,惊扰宴会。
朕看你兄长外放为官,倒让你在宫中失了分寸。该罚。”
“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只是一时眼拙……”
夏妃慌忙跪倒在地。
“朕说,够了,念你初犯,禁足猗兰殿一月,抄写《内训》《女诫》各百遍。
静思己过。若再敢生事,严惩不贷。”
夏妃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郗砚凛留下又与众人闲话片刻,蔺景然借口更衣,悄悄溜出了水榭。
挽风紧跟在她身后,经过面如土色的夏妃时,极快地冲夏妃那个方向撇了撇嘴,做了个极小的鬼脸。
蔺景然刚走到池边一株垂柳下,回头一看,皇后跟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小碟精致的荷花酥。
“就知道你躲这儿来了。尝尝,小厨房新做的,用的今早摘的鲜荷花瓣。”
蔺景然接过来,咬了一口,外酥内软,带着清新的荷香,果然香甜。
“皇后娘娘早知道她要发难?”
皇后道:“猜也猜得到几分。夏妃兄长前几日刚被陛下寻了个由头。
从富庶的苏州调去了云南那烟瘴之地,任了个无甚实权的闲职。
心里正憋着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呢,总得寻个由头折腾点动静出来。
本想着她顶多酸言酸语几句,没成想竟蠢到拿纹样说事。
还硬把翟鸟认作凤凰,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蔺景然,“明德妃倒是沉得住气,换作旁人,被这般当众攀诬,怕早就慌了神。”
皇后,“她是明家嫡女,真正的百年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夏妃这点小把戏,在她眼里怕是连朵水花都算不上。”
皇后随即挽起蔺景然的手臂,“走吧,陛下该找咱们了。再不过去,他该疑心咱俩躲起来,把这碟子点心都偷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