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的痴缠与沈父的默许,如同江南梅雨季的湿气,弥漫在沈家大宅里,让人无端感到一阵憋闷。霍聿枭的冷处理并未让这对父女知难而退,反而让他们觉得是“男子矜持”或是“碍于沈未央在场”。于是,更拙劣却也更直接的戏码,开始上演。
这日午后,霍聿枭被沈父以“鉴赏一批新得的古玩”为由请去了书房。沈未央则留在听松苑整理一些从奉天带来的资料。他正专注时,嫡母沈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秋月笑吟吟地来了。
“三少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几匹新到的苏缎,颜色极好,想着您如今身份不同,也该添置些新衣,请您去挑挑花样。”
沈未央眉梢微挑。这位嫡母,向来视他如眼中钉,何时这般“慈爱”过?他心中警铃微作,但面上不显,放下纸笔,淡淡道:“有劳母亲费心,我这就过去。”
他倒要看看,这对母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到了嫡母所居的正院,果然见桌上铺着几匹流光溢彩的绸缎。沈夫人脸上堆着难得的热情笑容,拉着沈未央的手(被他不动声色地抽回)絮叨着家常,一会儿夸霍督军年轻有为,一会儿又叹自己女儿明珠不懂事,言语间颇有些“若明珠能有福气伺候在督军身边,姐妹兄弟也能互相帮衬”的暗示。
沈未央只当听不懂,随意应付着。
就在这时,沈明珠端着一盏茶,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歉意:“三哥,前几日妹妹不懂事,若有冲撞之处,还望三哥海涵。这是妹妹亲手沏的雨前龙井,给三哥赔罪了。”
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沈未央手边,指尖似乎无意地拂过杯沿。
沈夫人也在一旁帮腔:“未央啊,明珠知道错了,你就喝了她这杯赔罪茶,全了兄妹情分吧。”
沈未央目光扫过那盏茶,又看了看眼前这对演技浮夸的母女,心中冷笑。这茶,怕是喝不得。他正想找个借口推脱,忽然感觉一阵极其细微的、甜腻中带着一丝腥气的异样气味飘入鼻尖。这气味……似乎是从茶水里散发出来的,极其隐蔽,若非他嗅觉经过实验室千锤百炼,几乎难以察觉。
是某种……催情药物?还是别的什么?
他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露出一丝疲惫之色,用手揉了揉额角:“母亲,妹妹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今日有些头痛,这茶……”
话音未落,沈明珠忽然“哎呀”一声,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就朝着沈未央倒了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杯茶水,眼看就要尽数泼在沈未央身上!
这分明是想制造肢体接触,或者强行将“有问题”的茶水弄到他身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从旁边伸出,稳稳地扶住了沈明珠的手臂,同时也隔开了她泼向沈未央的茶水。
“沈小姐,小心脚下。”
霍聿枭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站在了厅内。他目光如刀,扫过沈明珠瞬间煞白的脸,和沈夫人那来不及收起的错愕与惊慌。
沈明珠被他看得浑身一颤,手臂上传来铁钳般的力道,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哪里还有半分旖旎心思。
霍聿枭松开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拿出手帕擦了擦,然后走到沈未央身边,极其自然地揽住他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头柔声问:“头痛?要不要回去休息?”
这旁若无人的亲昵和维护,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沈夫人和沈明珠脸上。
沈未央顺势靠在他身上,摇了摇头,目光却落在那杯被打翻在地、茶水浸润了昂贵地毯的杯子上,意有所指地说:“无妨,只是这地……怕是脏了,需要好好清理一番。”
霍聿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骤然锐利。他虽不懂化学,但沈未央那敏锐的嗅觉和对异常的警惕,他是绝对信任的。
“秦穆!”他扬声唤道。
秦穆应声而入。
“把这地毯,连同打翻的茶具,一起拿去处理掉。仔细些,别污了地方。”霍聿枭的命令意味深长。
“是!”秦穆心领神会,立刻招呼人进来,动作利落地将那一片狼藉收拾干净,连一点水渍都没留下。
沈夫人和沈明珠看着这一幕,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精彩纷呈。她们精心设计的陷阱,不仅被轻易识破,还被对方以这种强势又羞辱的方式彻底清理,连一点证据都没留下!
霍聿枭不再看那对无地自容的母女,揽着沈未央直接离开了正院。
回到听松苑,关上门,霍聿枭的脸色才彻底沉了下来,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她们竟敢用这种下作手段!”
沈未央倒是比较平静,甚至觉得有些可笑:“跳梁小丑罢了。那茶水里的东西,估计也就是些下九流的玩意儿,效果不大,但恶心人。”
“恶心到你,就是不行。”霍聿枭语气斩钉截铁,他握住沈未央的手,掌心滚烫,“看来,这沈家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沈未央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中那点因被算计而产生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他反手与他十指相扣,点了点头:“嗯,姑苏这趟浑水,我们也蹚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去沪上看看了。”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我很好奇,那位‘张爷’,还有他背后的‘洋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霍聿枭看着他跃跃欲试的眼神,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并肩作战的豪情取代。
“好。我陪你。把这江南江北,所有敢打你主意的魑魅魍魉,统统扫干净!”
一场拙劣的宅斗闹剧,反而坚定了他们前行的步伐。
前方的沪上滩,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加汹涌的暗流与更危险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