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寒意未退。
我在那件带着清冷气息的衣物下僵硬了半夜，直到第一缕灰白的光线艰难地挤进破庙的缝隙，才敢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几乎麻木的四肢。
凌昊早已起身，背对着我站在门口，玄衣整齐，身姿挺拔如初，仿佛昨夜那个短暂流露出疲惫和脆弱、甚至做出惊人举动的人只是我的幻觉。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药草清苦气，无声地证明着发生过什么。
我慌忙坐起身，将那件柔软的深色劲装快速叠好，指尖触及布料时，依旧觉得有些烫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到他身后，低声道：“大人，您的衣物……”
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收着吧。”
收着？我愣住了，捧着那叠衣物，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意思？
“前方路途尚远，你妖力未复，体虚畏寒。”他像是解释，又像是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语气依旧冷硬，“暂且用着，无需多言。”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颊有些发烫，慌忙低下头，将那叠衣物紧紧抱在怀里，低声道：“……是，多谢大人。”
他没有再回应，目光依旧投向晨雾缭绕的前路。
我默默将衣物收进包袱，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干净清冷的气息，心绪复杂难平。他这算是……关心？还是仅仅出于对“工具”的必要维护？
收拾停当，我们再次踏上路途。
雨后的山路泥泞难行，空气湿冷刺骨。我裹紧了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衫，努力跟上凌昊的步伐。他依旧沉默寡言，速度却比昨日又放缓了些许，似乎是在有意迁就我的体力。
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踩在泥泞里的噗嗤声，和山林间偶尔传来的鸟鸣。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条湍急的溪流。雨后水量暴涨，原本的踏脚石早已被淹没，浑浊的河水奔涌咆哮，拦住了去路。
凌昊在岸边停下脚步，观察着水势，眉头微蹙。
“在此等候。”他丢下一句话，便纵身一跃，身影轻灵如燕，几个起落便已到了对岸，玄色衣袂在激流上空猎猎作响，转瞬便稳稳落在对岸的岩石上。
我站在岸边，看着那汹涌的河水，又看看对岸那道冷峻的身影，一时有些无措。以我现在的状态，绝无可能独自渡过。
他站在对岸，转过身，目光隔着水汽望过来，并未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我咬了咬牙，试探着向水中伸出一只脚，冰冷的河水立刻裹挟着巨大的冲力袭来，让我站立不稳，慌忙后退一步，脸色发白。
凌昊看着我的窘迫，沉默了片刻。忽然，他抬手，一道淡金色的流光自他指尖射出，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打入我面前的河水中。
嗡！
金光入水，竟瞬间在汹涌的河面上凝聚成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微微荡漾的金色光桥！光桥横跨两岸，稳固异常，隔绝了下方的激流。
“过来。”他的声音穿过水声传来，依旧简洁。
我惊讶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中震撼于他力量的精妙掌控。不敢怠慢，我连忙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光桥。桥面触感坚实，走在上面如履平地，只有脚下奔流的河水提醒着我此刻的惊险。
我快步走到对岸，刚踏上实地，身后的光桥便悄然消散，化作点点金芒没入河水之中。
“多谢大人。”我低声道谢，心中却不禁想到，他明明可以直接带我过来，却用了更耗费心神的方式凝桥……是顾忌什么吗？
他没有回应我的道谢，只是目光在我被河水溅湿的裙摆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转身继续前行：“走。”
中午时分，我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岩下稍作休息。
凌昊依旧沉默地取出干粮分给我。我小口啃着冰冷的烙饼，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他身上。他靠在山岩上，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冷硬，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一路，他依旧惜字如金，行事果断，但那些细微的举动——放缓的速度、凝出的光桥、甚至那件衣物……却像一根根柔软的羽毛，不断撩拨着我紧绷的心弦，让我无法再像最初那般，单纯地视他为冰冷无情的敌人。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看什么？”
他突然开口，眼睛并未睁开，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我吓了一跳，像是做坏事被抓包，脸颊瞬间爆红，慌忙低下头，差点被饼噎住，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他缓缓睁开眼，黑眸看向我，目光深邃，看不出情绪，却也没有追问，只是淡淡道：“尽快吃完，赶路。”
“是。”我声如蚊蚋，恨不得把脸埋进饼里。
休息过后，继续前行。
下午的路程似乎更加难走，山势越发陡峭，林木也更加茂密阴森。空气中开始隐隐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腐朽气息。
凌昊的脚步渐渐放缓，神情也变得越发凝重警惕，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通过契约，我能隐约感知到他心绪的紧绷，似乎在确认某个方向。
终于，在穿过一片布满乱石和枯骨的诡异谷地后，他停在了一处隐蔽的山壁前。
山壁上爬满了厚厚的墨绿色苔藓和藤蔓，看起来并无异常。但凌昊却伸出手，指尖泛起微光，仔细地拂开那些藤蔓。
苔藓之下，竟露出了一处极其隐蔽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洞口幽深黑暗，从中散发出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腐朽和某种奇异腥气的味道！
这是……？
凌昊站在洞口，凝神感知了片刻，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眸中寒光骤盛。
“果然还有残留。”他冷声低语，杀意凛然。
他猛地转头看向我，目光锐利如刀：“在此等候，绝对不准进来！”
话音未落，他已毫不犹豫地转身，身影一闪，便没入了那黑暗的洞口之中，消失不见！
“大人！”我惊呼一声，冲到洞口，只感受到里面涌出的、令人作呕的阴寒气息和隐隐传来的、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响！
他一个人进去了？！里面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