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马岛的晨光带着灼人的温度,炙烤着操场的水泥地。少年们穿着湿透的作训服,像标枪一样立在阳光下,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汇聚成珠,砸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今天是他们入营的第三天,付少宇却没安排体能训练,只丢了个指令:站满三小时军姿。
“站好了,”他手里捏着根从炊事班顺来的绿豆冰棍,包装纸撕开一角,露出冰爽翠绿的截面,走到队列前慢悠悠地晃悠,“谁要是动一下,多站十分钟。”
冰棍融化的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燥热的空气里晕开一丝甜凉的气息。少年们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从早上被折腾着抓蚂蚱,到现在滴水未进,此刻别说冰棍,哪怕是一口凉水都像琼浆玉液。
“想不想吃?”付少宇把冰棍举到赵小天面前,冰雾沾在对方汗湿的睫毛上,“说句好听的,这根就给你。”
赵小天紧抿着唇,脸颊因为暴晒和隐忍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却依旧倔强:“谁稀罕。”
“哟,还挺硬气。”付少宇嗤笑一声,收回手,自己咬了一大口,发出“咔嚓”的脆响,“也是,比起冰棍,你们大概更想吃草地里的蚂蚱。”
队列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很快又归于寂静。站军姿最磨人,尤其是在空腹暴晒的情况下,双腿像灌了铅,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时不时发黑。
没过多久,队列末尾的小个子男生晃了晃,身体开始倾斜。
“要倒了!”旁边的人低声提醒。
付少宇眼疾手快,冲旁边的教官抬了抬下巴:“处理一下。”
教官二话不说,拎起旁边水桶里的冷水,兜头就朝小个子泼了过去。
“哗——”
冰水瞬间浸透了作训服,小个子打了个寒颤,猛地清醒过来,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却硬是站稳了身体,眼里含着泪,却没敢出声。
“都给我记好了,”付少宇的声音在队列前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要么就站到底,要么就滚回家。我这里不要孬种,更不要拖后腿的。想要整整齐齐,就得有人扛不住的时候,被同伴的冰水浇醒。”
他的话像冰锥,刺得每个人心里一凛。阳光下,那根绿豆冰棍在他手里慢慢融化,甜腻的汁水顺着指缝流淌,与少年们身上的汗水、冷水混在一起,勾勒出一幅荒诞又刺眼的画面。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陆续有人体力不支,每次倒下前,迎接他们的都是一盆透心凉的冰水。没人再敢抱怨,只有咬着牙的坚持,连呼吸都调整成了统一的频率,在燥热的空气里起伏。
赵小天感觉眼前的操场开始旋转,膝盖的旧伤牵扯着神经,疼得他几乎要晕厥。但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肖雅也在发抖,那个总是爱美的女生此刻满脸汗水,却依旧挺直着脊背,他便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维持清醒。
付少宇站在树荫下,看着这群在烈日与冰水中挣扎的少年,手里的冰棍早已融化殆尽,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木棍。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他知道,这是在熬,熬掉他们骨子里的娇气,熬出能扛事的筋骨。
当最后十分钟的哨声响起时,几乎所有人都到了极限,身体晃得像风中的芦苇,却硬是没人倒下。
“时间到。”
付少宇的声音落下,少年们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齐刷刷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阳光晒得水泥地滚烫,烫得他们后背生疼,却没人愿意挪动分毫。
“起来吧,”付少宇踢了踢赵小天的脚踝,“带你们看个好东西。”
少年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跟着他往营房走,路过食堂时,闻到里面飘来的饭菜香,肚子里的饥饿感瞬间汹涌,却没人敢提“吃饭”两个字。
付少宇把他们带到活动室,里面已经架好了投影仪。他没多说什么,直接按下了播放键。
银幕亮起,出现了《高山下的花环》的片名。
起初,少年们还带着疲惫和抵触,瘫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但随着剧情推进,当看到靳开来为了给战友解渴,冒险去砍甘蔗而踩中地雷,当看到梁三喜在临死前还惦记着欠部队的钱,当看到韩玉秀抱着孩子,在抚恤金和欠账单之间选择了后者……活动室里渐渐没了声响,只剩下压抑的抽气声。
赵小天看着银幕上战士们在猫耳洞吃压缩饼干,看着他们用身体滚雷区,突然想起自己早上还在为一根冰棍较劲,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他父亲驻守的边疆,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战士?是不是也有人像靳开来一样,为了战友牺牲自己?
肖雅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衣襟。她一直觉得母亲的工作枯燥又无聊,整天守着电台,连陪她逛街的时间都没有。可此刻看着银幕上通信兵在炮火中接线,她突然明白,母亲那些缺席的陪伴,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安心守在家人身边。
戴眼镜的少年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看着梁三喜的遗书,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他一直觉得爷爷的军功章是种束缚,可现在才知道,那枚勋章上刻着的,是比任何代码都更沉重的责任。
付少宇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少年们的反应,心里一片柔软。他没选择说教,因为有些东西,只有亲眼看见,亲手触摸,才能真正刻进骨子里。
电影结束,片尾的音乐响起,活动室里依旧一片寂静。
付少宇站起身,声音低沉而有力:“知道为什么让你们站三小时军姿,再来看这部电影吗?”
他走到银幕前,指着上面定格的画面:“因为他们在战场上站的每一秒,都比你们今天站的三小时更难熬。他们没冰棍吃,没冰水浇,只有枪子和地雷。”
“你们总觉得自己的父辈是英雄,是将军,却忘了他们首先是个战士,是在泥里、血里滚过的人。”
“你们嫌训练苦,嫌规矩多,可你们吃的这点苦,跟他们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对牛弹琴罢了”付少宇一脸嫌弃的说道
“我们怎么不懂!”肖雅说道
付少宇转头看向他们,沉吟了片刻说道
“你们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