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萧景珂的睫毛滴落，他站在清雨阁的走廊，听觉先于视觉捕捉到那句致命的话。
“对，我爱你。”
姚浅凝的声音，清晰，平静。
她在对谁说？
他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滞，他为她做的一切。
断臂化镰、以命相护。
冒死送穆琯玉求医，甚至不惜出卖边境机密。
浑身是伤仍冲进雨夜寻她……
她说的那样轻易，仿佛他那些血肉模糊的忠诚，只是一场笑话。
“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若她爱别人，那他拼尽全力的守护算什么？
一场自我感动的闹剧？
萧景琰追上萧景珂，见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便径直绕过他。
走向帮众所指的骚动房间时，萧景琰的脚步猛然停住。
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滴在地板上。
他听到了柳无痕的悲鸣，看见姚浅凝从房间走出，衣裙染血，手上沾满血迹。
而地上，躺着萧云韶的尸体。
她死了？
他的大脑短暂空白，呼吸凝滞，连心跳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萧云韶，他的妹妹，死了？
死在……姚浅凝手里？
“不可能。”
他的声音极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姚浅凝不会杀萧云韶。
她不会做这种事。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姚浅凝脸上，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出一丝破绽来。
恐惧？惊慌？或是……愧疚？
可她只是静静站着，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表情？
萧景琰的剑尖指在姚浅凝的胸前，寒光映着她苍白的脸。
“为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楚。
“你为什么杀她！你明明知道她是我妹妹！”
姚浅凝没有躲。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她不怕他。
或者说，她不在乎他会不会杀她。
这个认知比任何刀刃都更残忍地刺进他的心脏。
“说话！”
“解释！辩驳！哪怕是骗我……你他妈的倒是说句话啊！”
他的怒吼在雨夜里炸开。
姚浅凝看着萧景琰那双充血的眼睛，心脏却疼的裂开，不是因为剑尖抵在胸口的威胁，而是他眼里那抹几近崩溃的不可置信。
他也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为了一个该死的萧云韶？
喉咙发紧，她想说“阿琰，你妹妹先对琯琯下的手”，“琯琯现在身受重伤。”
可所有解释都在看到他握剑的手时碎成了冰渣，那只曾经温柔描摹她眉骨的手，现在青筋暴起，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更深的刺痛从心底漫上来。
原来在他心里……她终究比不上血脉至亲，哪怕那个“至亲”是个蛇蝎。
罢了……这世上本就没有非要谁信不可的事。
反正从琯琯倒下那刻起……她就已经疯了。
“是我杀的。”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她该死。”
萧景琰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承认了。
她说……萧云韶该死。
“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危险，眼底翻涌着血色，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当着他的面，说他妹妹该死？
姚浅凝忽然向前迈了一步。
“嗤——”
剑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锋利的剑尖没入她胸口半寸，鲜血顿时浸透了衣襟。
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迎着剑锋又逼近一步，让那冰冷的金属更深地扎进自己的血肉。
萧景琰的手终于开始颤抖。
他看见鲜血顺着剑刃蜿蜒而下，滴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姚浅凝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唇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红得刺目。
“够了吗？”
她轻声问，嘴角甚至扬起一抹笑。
“这一剑，够不够还你妹妹的命？”
他伤到她了。
他真的……伤到她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松了一瞬，几乎要抽剑后退，可姚浅凝却死死握住剑刃，逼他继续往里刺。
“你疯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
看着她胸口晕开的血迹，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会死。
她会死在他手里。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可同时，一股暴怒又席卷而上。
“你以为这样就能两清？”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放过你！”
他的声音近乎嘶吼，眼眶赤红，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用这种方式，逼他认输？
“不够的话……”
她喘息着，又往前倾了倾身子。
“还可以再深一点。”
萧景琰终于崩溃般松开了剑柄。
金属落地的脆响里，姚浅凝踉跄了一下，却固执地没有倒下。
血如泉涌，她却笑得愈发艳丽。
真好……
这下……终于两清了……
“萧景琰。”
她喘息着，每个字都带着血沫。
“你永远只会伤害爱你的人。”
多可笑……
她竟然……还对他抱有过期待……
她转身时踉跄了一步，血脚印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共赴地狱……”
“见鬼去吧……我不欠你了。”
萧景琰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徒劳地抓了个空。
他看见她背影单薄得像是随时会消散，却倔强地挺直脊梁，一步步走远。
她走了。
她真的……不要他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
“姚……姚姚？”
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一场梦。
他想追上去，可双腿像是灌了铅，动弹不得。
他凭什么追？
他刚刚……差点杀了她。
为什么？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
为什么明明爱她……却只会用剑指着她？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刚刚还握着剑，刺进她的胸口。
“我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裹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活该……被她抛弃。
那句话还烙在记忆里，滚烫得发疼。
“你流一滴血，我放十斤血；你染一寸泥，我滚进万丈渊。”
可如今……
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剑，剑刃上还凝着她的血珠，一滴、两滴……砸在地上，像一场迟来的凌迟。
他亲手刺伤了她。
他亲手……违背了誓言。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竟分不清是血还是破碎的脏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