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悬于半空,微光轻颤,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托住,迟迟未落。玉匣边缘的残页焦痕忽然泛起一丝极淡的灰芒,转瞬即逝,却让路明指尖一凝。他原本平稳的呼吸未变,左手却悄然收回,不再指向战场中央,而是猛地按在玉匣表面。
“停。”
声音不高,却如铁钉入石,三族强者动作齐齐一滞。人族将领兵刃已抵护界边缘,紫链光芒正欲爆发,却被这一个字硬生生截断。妖族统领身形尚在裂痕阴影中滑行,右足悬空,未落地。符阵师骨鼓最后一击悬而未发,指尖血丝在鼓面微微抽搐。
路明未看任何人,双目微闭,神识如丝,顺着玉匣与铜鼎之间的紫光脉络缓缓探出。古籍翻页的节奏依旧存在,但每一页翻动时,那焦痕深处的灰芒都会同步闪动一次,频率与战场某处的波动完全一致。
他睁眼,目光落在地面裂痕上。
灰紫色雾气正从裂缝深处缓缓渗出,无声无息,不升腾,也不扩散,像是从地底缓慢呼吸的活物。它不附着于岩石,不沾染兵刃,甚至不扰动空气流动,可一旦神识扫过,便如陷入湿泥,滞涩难行。
“有东西出来了。”路明低声道。
人族将领皱眉:“是本尊残力?还是护界崩解后的余波?”
“不像。”妖族统领收回右足,站定,鼻翼微动,“妖火试过,燃速减缓,火色转灰蓝。这不是能量残留。”
符阵师将骨鼓轻敲三响,紫链随之明灭。鼓声清晰,链光也亮,可节奏比古籍翻页慢了半拍。那半拍的延迟,像是被什么咬去了一截。
“节律被拖住了。”符阵师抬头,“不是我们的问题,是外界在干扰传导。”
路明点头,目光扫过玉匣残页。灰芒又闪了一次,与雾气涌出的节奏完全吻合。他抬手,指尖凝聚一缕紫光,轻轻点向最近的一缕雾气。
紫光触雾,未散,未爆,却像被吞没一般,光芒迅速暗淡,最终化为一丝灰烟,无声消散。
“蚀灵。”路明收回手,“它在吞噬灵性,不是攻击,是侵蚀。”
人族将领握紧符印:“那还等什么?趁他们护界将破,一口气压上去!这雾气再诡异,总不能凭空杀人。”
“它不杀人。”路明盯着地面裂痕,“但它能让你们的感知慢半拍,让你们的法术迟半瞬,让你们的杀招,在最关键的时候——偏一寸。”
巫族长老拄着骨杖,缓缓走出阵列。他低头看向脚边裂痕,雾气正从杖底缝隙中钻出,缠绕杖身。他伸手触碰,指尖刚接触雾气,眉头骤然一跳。
“这气息……”他声音低沉,“我曾在洪荒古纹残碑上感受过。不是咒文,不是符阵,是一种‘存在’的残留。”
“地底的东西。”路明接道,“不是本尊放的,也不是神秘强者引的。它一直在这里,只是现在——醒了。”
妖族统领冷笑:“地底?这东裂带底下埋的可不是什么古宝,是封印残渣,是死者的怨念,是天地不愿再认的弃物。你告诉我,弃物能醒?”
“它醒了。”路明指向玉匣,“古籍在共鸣。不是被动响应,是主动呼应。每一页翻动,焦痕闪一次,地底就吐一口雾。这不是巧合。”
符阵师沉默片刻,低声道:“要不要切断紫链?先撤回能量,稳住阵线?”
“不必。”路明摇头,“紫链还能用,只是要调频。把节律从古籍翻页,改为我呼吸的节奏。慢一点,稳一点,别贪快。”
他左手结印,玉匣中残页虚影缓缓升起,九宫破煞图再次浮现,但这一次,三处亮光的位置微微偏移。他未下令进攻,而是将紫链重新分配,九道光链不再连接兵刃,而是缠绕在三族统领的护心镜上。
“这不是攻阵。”他说,“是守阵。”
人族将领皱眉:“你真信这雾气有威胁?它连实体都没有。”
“实体?”路明冷笑,“你见过风的实体吗?可它能掀山。你见过毒的实体吗?可它能蚀骨。这雾气没有攻击性,但它让你们的感知变迟钝,让你们的判断出偏差。等你们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
巫族长老忽然抬手,骨杖重重顿地。一声闷响,裂痕中的雾气竟退缩了一寸。
“它怕震动。”长老道,“不是怕声音,是怕频率。刚才那一击,与它波动相冲。”
路明眼神一动:“记下来。所有攻击,先测频率,再出手。别用惯性节奏。”
人族将领仍不甘心:“可本尊和神秘强者已经快撑不住了!我们只要再压一次,就能彻底击溃他们!现在收手,等于放虎归山!”
“他们不是虎。”路明盯着地底裂痕,“他们现在,可能和我们一样——只是猎物。”
话音未落,雾气忽然加速涌出。不再是缓慢渗出,而是如潮水般从数十道裂痕中同时喷薄。灰紫色的气流贴地蔓延,不升空,却覆盖了战场三成区域。三族强者脚下的岩石开始泛出暗灰色,像是被某种东西侵蚀了本质。
符阵师猛然抬头:“骨鼓节律又慢了!这次不止半拍,是一拍!”
妖族统领低喝:“我的妖火已经点不着了!火种在熄!”
路明左手疾挥,玉匣残页虚影猛然扩大,将三族统领笼罩其中。紫光从残页中洒下,形成一层薄幕,暂时隔绝雾气侵袭。
“结守御阵。”他下令,“人族封西,妖族锁东,巫族镇中脊。所有裂痕,用封灵符压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深入雾区。”
“你呢?”妖族统领问。
“我留下。”路明站在玉匣前,指尖再次凝聚紫光,这一次,他没有点向雾气,而是轻轻按在自己眉心。
神识如针,顺着紫光反向探入地底。
下潜三丈,无物。
下潜九丈,感知开始模糊。
下潜十二丈,神识触到一层薄膜般的屏障,灰紫色的脉络在其上缓缓流动,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血管。
就在他欲继续深入时,那屏障忽然微微震颤。
一缕更浓的雾气从最近的裂痕中喷出,直扑玉匣。
路明未动,左手一引,紫光幕骤然收缩,将雾气挡在外围。可就在那一瞬,玉匣残页的焦痕处,灰芒骤然大盛,与地底脉动完全同步。
他猛然睁眼。
“它知道我在看它。”